第五章 南京夢魘(1937年12月) 棄城(第3/6頁)

桂永清望著自己的這位參謀長,說了聲:保重,時間緊迫,現在南京已是危城。

隨後,桂永清離開了富貴山指揮部。

桂永清撤離時也可謂歷經磨難,九死一生。由於身體肥胖,他行動起來比較緩慢,好不容易到達下關江邊,又無船可渡。跟隨著的衛兵臨時紮了一個小木筏,渡江時又多次出現險情,最終還算幸運,被衛兵連拉帶拽,終於抵達江對面。桂永清逃過一劫。

王耀武於當晚8點多接到軍長俞濟時傳達的撤退令,他領著第51師往雨花台地區的雙閘鎮方向突擊,殺出一條血路後來到下關江邊。作為一師之長,他亦無船可渡。以睿智精明著稱的老王閉上眼:此即生人之江,也是絕命之江!

恍然中,他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王師長,快跟我們走!

睜眼一看,竟是第74軍軍部的副官。原來,此時軍長俞濟時和第58師師長馮聖法已安全過江,俞濟時有先見之明,南京戰前為自己的部隊準備了一艘小火輪,現在專門來接王耀武。

王耀武脫險了,第51師、第58師的大部分士兵,最後也乘這艘小火輪抵達對岸。王耀武過江後,不見邱維達,萬分著急,立即命人返回江南岸。

1937年12月12日夜,打起仗來以亡命和脾氣壞著稱的教導總隊參謀長邱清泉陷入了巨大的傷感中。

按教導總隊參謀處作戰參謀劉庸誠(中央軍校10期,四川成都人)的回憶,在桂永清走後,“邱叫衛士把一堆文件拿去燒掉,靜坐在電話機旁,一支接一支抽著煙,有時兩眼微閉,若有所思。”

悲從心起的邱清泉等來了劉庸誠的同學、炮兵連代理連長嚴開運(中央軍校10期,四川邛崍人)。

臨近黃昏時分,嚴開運的陣地擊落了一架日軍飛機。當時規定,擊落敵機者獎銀洋500塊。邱清泉告訴小嚴,獎勵以後會給你,現在你帶人撤吧,渡江到浦口。但走前,把戰炮全部炸毀。

嚴開運知道南京已經棄城,但心有不甘,舍不得自己的戰炮。

邱清泉想了想說:那你就帶走吧,但如果帶不走,一定毀掉,不能留給日本人。

嚴開運向他的長官敬了一個軍禮,走到既是同學又是老鄉的劉庸誠面前,握住手,用四川話說:老劉,你什麽時候撤?保重啊!

劉庸誠鼻子一酸,說:你也要保重!我和參謀長還要繼續通知一下前面的部隊。

嚴開運轉身奔出富貴山地下室。

在已經決定棄城的12月12日夜,由於沒接到命令,教導總隊的防線從紫金山、靈谷寺、陵園新村、西山孝陵衛到白骨墳一線仍處處激戰。

當晚7點半,教導總隊第2旅第3團的人到太平門外的岡子村後,沒發現前來接防的鄧龍光部隊,隨後報告團長李西開,後者再給邱清泉掛電話時,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到8點半時,教導總隊第3團把指揮所從明孝陵轉移到廖仲愷墓附近,團長李西開和他的副手彭月翔(黃埔軍校6期,江蘇如東人)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商量下一步打算。這時候,第6團團長劉子淑(黃埔軍校4期,湖南津市人)、第1團團長秦士銓(黃埔軍校4期,湖南零陵人)陸續來到指揮所,劉子淑告知李西開,衛戍司令部已決定棄城。

劉子淑大怒道:他胡啟儒(第2旅旅長)先跑了!

棄城令下達後,胡啟儒在電話裏告訴劉子淑,他到下關宋希濂那接洽第2旅撤退的事,但到下關後發現情況不好,於是“先行一步”了。

李西開說:現在罵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定個撤退計劃!

三個團長一碰,出了兩個方案(也只能是這兩個方案):一是進城後到下關渡江;二是從正面突圍,經太平門向皖南轉進。但由於此時秦士銓的一個團已經快打沒了,劉子淑雖然還有點人,但以新兵為主,而且傷亡也不小,所以大家還是決定向江邊撤。

隨後,幾位團長分了手,卻不想秦士銓團長在突圍中殉國了。而紫金山上馬威龍的兩個團,由於接不到命令,仍在苦戰中。

教導總隊通訊營的石懷瑜連長接到撤退令時已是12日深夜。他帶著20多名士兵向太平門跑去,到軍校大禮堂時已是零點。此時回望紫金山,一片火光,第一峰的戰鬥更趨激烈。石連長和他的戰友淚水奪眶而出。12月12日晚,悲壯的氣氛渲染著古都的每一棵枯草。南京的悲歌,已在壯烈中奏響。

南京已三面被圍,不願從正面突圍的士兵和逃難的市民奔向下關江邊。在他們看來這裏是唯一的出口。很多市民舉家跑出屋子,加入逃難的人流。於南京脫險的教導總隊輜重營營長郭岐(黃埔軍校4期,山西山陰人),在1938年寫下《陷都血淚錄》,其中有這樣一段:

各級部隊都在向下關蜂擁撤退,寬敞坦蕩的大馬路上,一片大亂的情景,出乎我的想象,人潮洶湧,遍地淩亂,極少有部隊能夠保持隊形,幾乎每一個人都在鉆隙北進,盡快地奔向下關的挹江門,部隊長掌握不住部隊,各級官兵似乎也無意跟著部隊行進。沒有人知道他們擠向前去的遭遇,更遑論未來的命運,唯一的目的就只有往前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