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本人的滿洲夢(1926年12月~1936年12月) 九一八事變

先說板垣征四郎。

板垣比河本小兩歲,1929年春天到關東軍任職時44歲。對這撥日本軍人來說,沒什麽傳奇的經歷,基本上都是這樣過來的:

先上地方陸軍幼年學校,學習好的,轉到東京中央陸軍幼校,然後再上陸軍士官學校。這個年齡段,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時,正好趕上日俄戰爭,於是上戰場見見陣勢。不怕死的,命大的,有潛力的,回國後進入陸軍大學深造,畢業後進入陸軍三大機關:陸軍省、陸軍參謀本部、教育總監部,少數人直接被任命為駐外武官或輔佐官。

板垣就是這樣蹚過來的,畢業後到陸軍參謀本部上班,隨即被派往中國昆明,後來又調到漢口。他懂漢語,但說得一般,盡管如此,還是被認為是“陸軍三大中國通”,另兩位是土肥原賢二、磯谷廉介。這種說法不靠譜,搞得很多人認為日本軍中最懂中國的就這仨人,不是那麽回事。說到“中國通”,日本軍中多了,而且板垣排不到前三。

“皇姑屯事變”時,板垣正在天津的日本中國駐屯軍當聯隊長,聽到消息後,深吸一口氣:壯哉,河本前輩!大約就是這樣嘀咕的。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特失望:滿洲仍像鐵板一塊,不僅沒折騰起來,而且還促使張學良投靠了南京國民政府。所以,當板垣被軍部通知前去接任關東軍高級參謀一職時,有點肩擔大任的感覺。

板垣不算孤獨,那個時代,日本軍人個個以解決滿洲問題為己任。很多關東軍士兵幹脆這樣唱:“南滿,我們的家鄉!”怎麽把這塊廣袤的地方搞到手,對那批日本青年來說是頭號問題。

1937年年底,南京陷落後,日軍第16師團第30旅團長佐佐木到一(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8期,福井縣人)“百感交集”地登上中山門城樓。後來在《一個軍人的自傳》之“進攻南京紀實”中,這樣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

站在南京城頭上,我為能確認自己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而深感激動。那是因為昭和四年夏天的情景歷歷在目。實際上,我自歲即明治四十四年以來,夢寐以求的目標就是解決滿洲問題,為此一直暗暗向國民黨示好,但由於他們采取容共以及親英美的政策,與日本斷絕關系,從此這個夢想破滅了。在排日侮日的高潮中,我深感不快……

佐佐木到一會說粵語,雖然“陸軍三大中國通”沒他,但他自認為是“最懂中國”的。當時,因滿洲問題而“深感不快”的日本人,大有人在,自然還包括石原莞爾。

關於石原,我們能說些什麽呢?

石原比板垣小4歲,在他畢業的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1期那一屆中,有個外國同學,但這個人不是步兵科的,而是炮兵科的,叫蔣介石。

在學校裏,石原給人的感覺是喜怒無常,有點神經。當時,老師們有這樣一句口頭禪:那個來自山形縣的小子又搞什麽怪名堂了?

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和陸大讀書時,石原不怎麽用功,但每次成績都不錯。這樣的人,每個人身邊都有,也許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吧。最後,石原以陸大第2名的成績畢業。有人說應該是第1名,因為石原跟校方關系不怎麽樣,所以才被降到第2名,我告訴你:那是對石原的過度吹捧而已。

但即使沒陸大第1名的成績,在日本陸軍,石原也已足夠優秀。

說那個年代的日本軍人優秀,主要是說有腦子,但目光短淺。從戰術上來講,也就是具體的戰場指揮,昭和軍人是很優秀,但在戰略上就不中用了。如果給他們在腦子裏安個指針,這個指針代表戰略,那也就幾厘米。能把指針伸出腦袋外,看得更長遠點的,可謂鳳毛麟角。

中日戰爭晚期,石原的同學橫山勇(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1期,千葉縣人)指揮著日軍在中國大陸唯一的機動部隊第11軍,有人問他:石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橫山說:那個人既有激情,又有智慧,看問題看得很遠,像登上富士山一樣。我們可以想象一下這樣的畫面:寒冷的富士山上,小風吹來,山頭上站著手搭涼棚的石原……

富士山不怎麽高,海拔3700來米,但對日本人來說已經夠高了。不同尋常者為怪。從這個角度講,石原的確是他們當中的一個怪人。

1920年春,石原被派往駐武漢的日軍華中派遣隊司令部,在這裏他見到板垣,二人從此結下可靠的友誼。不過,兩人性格不一樣,板垣有魄力;石原呢,人極聰明,對什麽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為人孤傲,特別有優越感。從做搭档的角度,這兩個人的性格還真是互補。

石原雖然身在南方,但目光卻是一路向北,關注起滿洲問題:為了對付蘇聯和美國的威脅,能源和空間不多的日本就必須治理好那塊地方,否則一切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