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誰當其罪誰其賢 第二節(第4/8頁)

“晉公……”

韓寶擺擺手,又止住蕭吼,笑道:“你不必擔心,某只不過是反躬自身,非是志氣消沉。君等可知猛虎何時最危險最可怕麽?”

他冷不丁的一問,眾人皆是一怔,只有耶律雕武沉聲回道:“自是它被逼入絕境之時。”

韓寶贊許的瞥了耶律雕武一眼,“身處絕境,心無妄想,才是決一死戰之時。”

“君等不必再去想蘭陵王的接應,我兩萬宮衛將士的血與刀,足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君等亦不必再去想甚麽突圍,北、南、西三面,皆是死路,就算殺出重圍,宋軍依舊會窮追不舍;東邊亦不是退路,縱使我軍能擊敗何畏之,要渡河亦非易事。久戰之後,人馬疲憊,到時只要被王厚追上,滹沱河邊,便是我等葬身之所。十停人馬,至多能有二三停突圍成功,而宋人甚至不會有多少損傷。我軍實是已經無路可退!”

“與其如此,不如死中求生!”

“存必死之心,以寡擊眾,與王厚的主力決一死戰,我大遼鐵騎,就算要死,亦不能毫無意義的去死!王厚所部,皆是南朝精華,倘能將之重創,縱是全軍覆沒,亦可為我大遼贏得十年平安。倘得蒼天庇佑,轉禍為福,才是我兩萬將士真正的一絲生機!”

韓寶慨然而語,聽得五人皆是熱血沸騰。其實遼軍將領中,從來沒有幾個人認為大遼鐵騎會打不過宋軍,然而自從在安平被慕容謙牽制以來,這仗便打得極其憋氣,宋軍聚集重兵,卻始終躲在營寨裏面,就是不肯出寨一決勝負,偏偏他們還無可奈何。加上二十三日白天這一仗,三四萬大軍,幾乎是莫名其妙就落到這般困境,眾人心中都不免憋著一股鳥氣。甚至頗多將領已然有些腹誹,以為與其如此,不如白天就拉開陣勢,與王厚、慕容謙在木刀溝一帶一決生死。此時若以局外人看來,韓寶所感覺的困境,自不算是矯揉造作;可對他麾下的眾多將領來說,現實的困境與過往的驕傲夾雜在一起,哪怕理智上明明白白的知道處境有多麽危險,在心底裏,卻不免總會覺得這一次的結果,仍然會和過去一樣。戰敗似乎一直是很遙遠的事情。

這樣的心態下,此時韓寶“改變”主意,馬上便得到眾將的衷心擁戴。

蕭吼昂著脖子,高聲說道:“末將就怕王厚那老烏龜不肯出殼,平原野戰,就算以寡敵眾,我契丹鐵騎,又有何懼?!”耶律亨也大聲說道:“蕭將軍說得極是,末將也以為這麽窩窩囊囊,被人跟著屁股後面想撿便宜,倒不如拉開陣仗,好好幹一仗。”便連素來用兵謹慎的永興宮都轄耶律乙辛隱也說道:“末將也以為,奮力一戰,未必不能轉危為安。”

耶律雕武與蕭垠倒還算保持著冷靜,二人對視一眼,問道:“然不知晉公有何良策?自我軍與之在安平相持以來,王厚那個老烏龜,一直都是堅守不出,絕不肯與我軍堂堂正正決戰的。末將等看他今日這個打算,實與安平時無異……”

兩人這麽一問,耶律乙辛隱也清醒了幾分,也說道:“要想與王厚主力決戰,何畏之部的夾擊亦不可不慮……”

韓寶看了三人一眼,又看了一眼蕭吼與耶律亨,一人嘴上雖然不說,但眼中所流露的神色,顯然也是極關心這兩件事。他並不馬上回答,而是轉過身去,在案幾上鋪開一幅地圖,一面朝五人招了招手。蕭吼諸人不敢怠慢,告了罪湊上前去,卻見韓寶手指落在一處,淡淡說道:“吾意便在此處與宋人決戰!”

五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到韓寶手指所指之處,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掩飾不住的驚駭之色。

韓寶指向的地方,竟然是滹沱河邊!

“背水一戰……”過了好一會,耶律雕武才顫聲說道:“晉公,這可非同小可。”

“置之死地而後生。”韓寶的聲音,如鋼鐵一般,“明日一早,我軍便兵分三路,假作突圍,繞開東南何畏之部,向南邊滹沱河集結,讓王厚以為我軍是想要取道饒陽進入河間。如此其必然要調兵追擊,以配合何畏之的步軍阻擊、遲緩我軍,因其絕對想不到,我軍突圍之意,不為渡河,故此,以王厚的用兵,他不會逼得大急,而是會緩緩調動各部,待我軍到達滹沱河邊,陣腳未穩,數萬人馬急於渡河之時,才會是他最好的進攻時間——利用好這一點,我軍便有足夠的時間,擺脫何畏之部,至滹沱河邊列陣,狠狠的殺個回馬槍。”

“如此一來,王厚、慕容謙、何畏之部,便全部到了我軍的北面。”耶律雕武低聲說道,究然打了個寒戰,“背面是滹沱河,北邊是至少六七萬宋軍……死地……”

“以兵法而言,這是不折不扣的死地。”韓寶聲音中不帶半點感情,“然而我軍也不用再擔心腹背受敵。宋軍兵馬雖多,戰場卻只有這麽大,他們同樣展開不了,能同時與我軍作戰的兵馬,也就是那麽多。以今晚風雪之勢,明日積雪更厚,宋軍步兵大量輜重,行動更加艱難,其騎兵也定然會比步軍先趕到戰場。我軍能有六成的機會,達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