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誰當其罪誰其賢 第二節(第2/8頁)

問題在於這件事並不是如說的那麽容易。

宋軍便近在咫尺,遼軍一舉一動,都在宋軍眼皮底下。王厚追上他們之後,並沒有急於發動進攻,而是停了下來,再次結陣相待,一面等待慕容謙與唐康,一面將驍勝軍當成了攔子馬部隊使用,在遼軍四面八方,一二十裏內,宋軍有數千名騎兵四處活動,邀擊韓寶派出的攔子馬,小規模的戰鬥不斷發生,這給遼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情報傳遞異常困難,極難清楚掌握戰場外圍的情況,而相反,對於宋軍來說,遼軍的任何行動他們都能很快察覺。

雖說入夜之後,雙方都已經收回了大部分的遊騎,但王厚、慕容謙、何畏之都是老於行伍,一定都會有所警惕,喪失了突然性的話,趁夜突圍就不過是挑起一場夜戰。這未必明智,韓寶麾下有三四萬的大軍,如果列成一個方陣的話,隨隨便便也是正面寬度超過七八裏——這等重兵集團,極其依賴於旗鼓的指揮,特別是旗幟,而在夜晚,即便是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士兵們多執火炬,也最多能看得見有一面面旗幟,至於旗幟的顏色、形制,在戰鬥當中,絕大部分將士都是很難分辨清楚的。因此,對夜戰來說,人馬越多,就越是容易混亂,無法指揮,一旦發生混戰,自相攻擊也屢見不鮮。尤其是韓寶的麾下,還有大量的部族屬國軍。在夜戰當中,這些軍隊的存在,絕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這個時候,韓寶想拋下這些部族屬國軍帶著宮分軍突圍也已經不可能,否則的話只怕不用宋軍動手,遼軍內部立即就會內訌。

當然,這種混亂是雙方的,除非宋軍固守不出,否則他們一樣也要接受夜戰的考驗。這也是耶律雕武與蕭吼覺得值得冒險的理由之一。占據優勢的宋軍有可能害怕混亂而不敢出戰,即便出戰,這種混亂也將讓勝負變得難以預料。但南下以來交戰的經驗,卻讓韓寶隱隱覺得,他所面對的宋軍,應對混戰的能力,可能要更強於大遼的軍隊。

此外,突圍的方向也是個問題。雖然蕭吼與耶律雕武覺得此事如今已不重要,但是,對於眾多的普通將領,還有部族屬國軍的眾首領來說,這可是至關重要的。向西突圍?就算成功了,前面還不照舊是絕地?在這個軍心已經十分脆弱的時候,這樣的計劃,就算在軍事上真有可行性,可要說服眾將追隨,卻幾近不可能。真正的選擇只有兩個方向,是一個向東,直奔肅寧;一是向南,取道饒陽。

無論如何選擇,都必須跨過何畏之這道坎。

然後,還要在夜間渡河!

耶律亨與耶律乙辛隱有足夠的理由反對這個極端冒險的方案,他們覺得這是不可能成功的。單說渡河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河面雖然結冰,但情況十分復雜,這麽多人馬就算白日渡河,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況且現在滹沱河的情況他們並不了解,若在他們渡河時被宋軍追上,火炮齊轟,很容易就會造成人馬自相踐踏,形成潰敗之勢。

便連一向果決的韓寶,此時也不免於猶疑難決。

而宋軍那邊,王厚的表現幾乎可以用“厚顏無恥”來形容。作為追擊的一方,在慕容謙、唐康等部相繼趕到,而發現遼軍並無動靜之後,他立即下令諸軍紮硬寨——這個晚上,天色剛剛變黑,空中便又飄起雪,來同時還刮起了北風,風夾著雪,雪夾著風,這樣的氣候,宋軍居然還出動了不少人馬,在營寨外面挖陷馬坑!

不僅如此,入夜時分,宋軍還調來了數千名隨軍腳夫,在他們的大營前面壘起土墻來。

王厚的意圖十分露骨,即便滿手的籌碼,他也根本不想主動進攻,而是打著等著遼軍不戰自潰的主意。如若遼軍在此再多耗一些時日,大概王厚還會調動更多的民夫來,圍著遼軍的營地築出一圈土墻來,生生困死他們。

盡管麾下將領們不住的嘲笑、咒罵王厚的“懦弱”、“無恥”,而且倘若易地而處,韓寶本人也絕不會選擇這樣的戰法,但他心裏卻也不能不佩服王厚真的沉得住氣。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世上絕大部分人,在這種時候,不得意忘形就算不錯了。

但時間的確站在王厚一邊,而且到了此時,每過一個時辰,宋軍的優勢都要增加一分,而遼軍的處境就要更加困難一分。只要遼軍不找上門來,他又有何必要主動進攻?

苦澀的是,王厚的從容,就意味著他韓寶的困窘。

而且,理智上理解王厚的戰術是一回事,感情上,卻又是另一回事。內心深處,韓寶更喜歡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如果是那樣的戰敗,他絕對會心服口服,但是,他自南征以來,幾乎沒有打過敗仗,怎麽竟也會落到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