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書劄卷二十一

復彭杏南 同治二年正月初一日

屢接手書,未及即復為歉。去歲八、九等月,金陵大營危險異常,十、冬兩月,又以舍季弟疾病大故,均勞表弟苦心經營,維持一切,至親不復言謝。當忠酋初退之際,官軍於疫沴之後,繼以傷亡,重以疲困,自不能再出征剿。當表弟信到之時,鄙人亦因沅弟之信,不復強之上援矣。刻下額數漸滿,元氣將復,擬添足三萬人,至三月訓練成熟,以萬五千守金陵老營,以萬五千雕剿東壩、句、高、二溧。請表弟與沅弟悉心商酌。墻濠有應加修者,趕緊加工,免致抽兵之日,臨時周章。一軍分為兩幫,剿辦近處,更番休息,實有無窮妙用,毫無不妥之處。打開東壩,每月可添厘金二三萬兩,不比大勝關之時王時衰也。

至表弟兩得獎敘,仰邀封典,實皆積勞得來,尚覺不足以酬功。此後惟於“勤儉謹信”四字,更加工夫。勤如天地之陽氣,凡立身居家,作官治軍,皆賴陽氣鼓蕩。勤則興旺,惰則衰頹。儉者可以正風氣,可以惜後福。謹即謙恭也,謙則不遭人忌,恭則不受人侮。信即誠實也,一言不欺,一事不假,行之既久,人皆信之,鬼神亦欽之。表弟心地端厚,精力充足,望於此四字再加磨厲,刻刻不懈,無論居官居鄉,皆可終身受用。茲值元旦令節,特書此函,以當面晤。

致劉霞仙 同治二年正月初五日

久未奉書,擬規仿王小二之所為,而不能竟其業。相去已遠,蜀事豪無所聞,僅從邸抄中得睹。閣下因蔣京兆一疏,曾以挺經禦之。又聞四川軍事將次完竣,如是而已。

此間去年春夏事機頗順,秋冬以來,奇險環生,至今尚在驚濤駭浪之中,尤可痛者,疾疫物故,萬有余人,其中良將循吏有裨時艱者,損折十余人。舍季弟近頗斂抑精進,亦罹斯厄,死喪之威,令人不寒而栗。而賊中廣購洋槍炸炮之類,我軍傷亡殊眾,亦視昔日局勢一變,看來東南浩劫,蓋無了日,良增嘆惋。

上年湖南秋收,聞在七八分之間,江西亦近七分,惟安徽不及五分,且荒蕪未種者多,冀采買於湘、鄂、江西,尚不遽至缺乏。不料臘尾谷價驟昂,江西每谷一石,需錢壹千七百文,湖南則竟至二千文之多。向來饑荒阻境,例在青黃不接之時,今乃於隔年見此景象,殊不可解。國藩與希庵、厚、雪等部近十萬人,皖中本無米可購,鄰省兩湖、江西又昂貴若此,三月以後,饑荒殆不堪設想。

往昔蜀中之米,遍行於湖北三江,近年蜀省苦兵,既無余力協濟他省,又無巨商遠貿東來,蜀糧焉能及吳?計惟以協濟之規,而行采買之實,以官運之規,而行貿遷之實,庶可通其變而濟其窮。請尊處墊款買米,派員解至荊州。綜計米價若幹,運費若幹,厘金若幹,到荊後攤算每石該銀若幹,敝處派員持銀至荊州收買。尊處之員如賣販,敝處之員如買客,銀米互交,豪無蒂欠。另派一員在荊州坐局,如開行之有經紀者然或即派荊州道府,或請湖北派員在蜀境內,巨細全仗大力經營,其價較兩湖、江西賤至十之三四,此協濟之規也。將東征局之銀,先運至荊,現銀交易,照章完厘,此又仍不失采買之規也。先此奉商,即日另有公牘達之籲帥。敬求早賜料理,三月間能運蜀米到皖,則大幸矣。

復沈中丞 同治二年正月十四日

接奉惠書,姑蘇克復之說,系屬傳聞之誤。有常熟賊目周興隆、駱國忠至少荃中丞處獻城納款,福山口賊目江勝海亦已投誠,外間遂紛傳蘇州收復。偽忠王以常熟扼蘇郡之背,福山為北渡之津,親率數萬眾前往圍攻,周興隆等求援於滬。少荃以輪船載兵往救,至則福山江賊目復叛而從賊,無從下手。少荃乃調浦東各防之兵並力以攻福山,又以滬中空虛,飛檄來皖,索前此截留防守無為之九營。頃復書略稱,羽毛未豐,兵力未厚,尚宜約旨卑思,不宜多拓疆土。計函到之日,彼中已分兵四出援剿矣。

賊中大計,忠逆將率數十萬眾竄犯大江以北,其南岸寧、池等處,仍以楊、黃、胡、李暨賴、古、劉三股為最多。江西邊患,仍在西而不在東。春霆於初五日帶隊馳九十裏,初六日大獲全勝,擒斬近萬,立解涇縣之圍。此近事之堪慰者。附聞。

致左中丞 同治二年正月十五日

巢縣銅城閘一帶賊加修城壘,為穩踞之計。屢獲偽文,忠逆欲率二十萬眾竄犯北岸,下擾揚防,上竄皖鄂,雖叠催希庵速出,共圖防禦,然忠部近用洋槍極多,尚未知希帥各軍果能制之否。

春霆於初六日獲一勝仗,立解涇縣之圍,差為快慰。然灣沚、高嶺、西河、油榨溝等十余處,仍為賊踞如故,我軍猶須運米於二百裏外,終未穩固。青陽收復,南陵、繁昌無後路之虞,較去冬略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