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無緣死

所謂無緣死，就是指一些社交面窄、身邊沒有親人的老人，因年歲已高而默默去世的現象。他們的去世一般不易被人發現，而且認識他們的人實在太少，有的死者連姓名都無法被查出，所以也無法通知家屬。更不可思議的是，有些死者的身份已經被查明，警察打電話讓家屬過來領取遺體時，家屬竟不願意領取，好像死者和他們毫無幹系一樣。這些“無緣死”者似乎真的和這個世界毫無緣分，人情的溫暖、家人的關心，在他們生命將盡之時仿佛全部消失不見。所以“無緣死”這個說法，非常準確地描述了這些生活在社會另一面的老年人最後淒涼的結局。

最先著眼“無緣死”問題的是NHK。NHK紀錄片攝制人員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一位失去勞務派遣工作、從宿舍裏被趕出來的50多歲的男子。他失去工作後一直在找新工作，一開始晚上還能借宿於桑拿洗浴店或者膠囊旅館，但到最後淪落街頭。當被問到原因時，他只是說自己不想領政府發的生活救濟金，因為自己才50多歲，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給別人添麻煩”，也就是說，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尋求家裏人的幫助。

這個男人的回答，讓一位參與拍攝的人員在這部紀錄片中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所謂關聯或是緣，難道不正意味著互相添麻煩，並允許對方添麻煩嗎？”

緊接著是拍攝人員的一句感嘆：

“‘不想給別人添麻煩’表明‘關聯’是何等脆弱！”

這位男子在接受了NHK的采訪之後，便再也尋不到了，他是找到了工作，還是繼續風餐露宿、等待著下一份工作，誰也無從知曉。但他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即使找到了工作，想必身邊也缺乏人情關懷的溫暖，最後還是會走入“無緣死”的隊伍當中。

日本人是矛盾的。如果你遠遠就看到一個人一邊打電話一邊點頭、鞠躬，那他一定是日本人，因為禮儀是融入他們骨子裏的特質。走進日本的商店，無論你是否購買東西，櫃台服務員都會笑臉相迎相送，仿佛顧客是他們最好的朋友一般。照理說，家人之間血水交融，應該比一般人之間更加親密才是，那又如何會出現如此“怕給家裏人添麻煩”的男子，還有拒領家屬遺體的人呢？

也正是因為這種矛盾性，日本人在外人看來才會十分神秘：他們為何一會兒對你笑臉相迎，過一會兒又對你敬而遠之？其實他們的標準只有一個：如果你們是好朋友，那就不要拘束，坦誠相對；如果只是初次相識，那還是不要太輕易把對方的熱情當作衷心的好意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