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壓力大選擇“解脫”

如果給全世界每個人發一份問卷,調查“你認為哪國人最有禮貌”的話,那麽日本人一定榜上有名。日本人不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排隊有序,只要和他們交談,他們不是鞠躬就是點頭,讓人覺得他們恭敬有加。但是反過來說,這種隨處可見的恭敬也是日本人與人交往的一種特征:我與你交往,永遠都是客客氣氣、不溫不火的,分內的事我一定辦到,分外的事我就不能保證了。所以聽兩個日本人說話是用敬體還是用簡體,就能對兩人間的親疏關系估計個大概。

日本人很注重集體意識。一個人如果能夠融入一個集體,和同事、朋友、家人融洽相處,就能夠獲得接納,感到溫暖;反之,如果處處受到排斥,與周圍格格不入,就會感到不快,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十分痛苦。如果一個人因不能融入集體而被排斥,甚至出現自殺的極端情況,就會成為棘手的社會問題。接下來要介紹的日本三大社會問題,全都可以從人情親疏方面給出解釋。

一說到求職,很多人心目中的理想職位要具備以下幾個因素:朝九晚五,工資穩定,有良好的發展空間,在一些歐洲國家的話,還要再加上一條——不能太累,否則就罷工。法國就經常發生罷工,到頭來還是要慢慢協調,才能把罷工者一一安撫好,讓他們回到工作崗位上。

不過,這種情況在日本是不會出現的。日本社會的最大特點是“壓力大”:上班族無論刮風下雨、寒冬酷暑,永遠西裝革履,有的天天見客戶,有的四處出差。朝九晚五基本屬於一紙空文,加班更是家常便飯,想要按點下班基本上不可能,因此,加班到深夜才回家、睡四五個小時又奔赴工作崗位的日本人比比皆是。由於加班在日本實在太普遍了,已經到了“如果你沒加班,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的程度,連家中的妻子都會認為按點下班的男人“沒出息”,所以上班族大多都處於高負荷的工作狀態下,身心方面難免出現問題,這些問題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疏導或解決,就會有很多人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而選擇自殺。

1998年以前,日本每年的自殺者有15 000~25 000人,但到了1998年,自殺人數一下子攀升至32 000多人,之後每年的自殺人數一直在30 000人上下。自殺的人群中,以壯年居多,占到了40%。這些本處在當打之年的人反而是自殺人群的主體,雖然令人感到意外,但又有其獨特的社會背景。在日本,這個年齡層的人處於非常尷尬的境地:他們入職時,接受的是“我為企業,企業為我”的價值觀,終身雇傭制還很普遍,很多人自然形成了“我就是為了這個企業而存在”的觀念,認為企業就像一個家庭一樣;但隨著時代的變遷,終身雇傭制逐漸瓦解,而且日本經濟近年來的持續低迷讓許多企業不得不裁員。這些正處於壯年的人們已經為企業工作了20多年,然而新形勢與舊價值觀的強烈沖擊讓他們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已經找不到自己身處此世的意義,並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連‘家人’都拋棄我了,我還能到哪裏去呢?”這大概是這一輩人失業後普遍的心理寫照。他們又普遍不愛給人“添麻煩”,尤其不願意給國家“添麻煩”,對於他們來說,坐在家裏領救濟金是莫大的恥辱,所以在失業後,他們大多會立即找新的工作,但屢屢被拒,心中又徒生苦悶。多年來扮演家裏頂梁柱的他們為了不向他人示弱,也非常抗拒向旁人訴說自己的苦悶,但這種壓抑的心情又十分難受,所以有的人選擇借酒澆愁,結果患上酒精依賴症而導致身體狀況惡化,再加上心理上持續得不到疏解,最終只能痛苦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由此可見,在日本,自殺受諸如社會形勢、價值觀變化、自身健康狀況等因素的共同影響,並非由單一因素所造成,所以有的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自己走上了自殺的道路,而實際上卻是“被逼自殺”,其背後有許多苦衷。

除了社會原因之外,日本人這個群體本身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他們平生最敏感的便是“受人恩惠”,除非萬不得已,不願輕易接受來自非親友的幫助,因為一旦受人恩惠,便覺得給對方添了麻煩,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份恩惠還回去,以示兩不相欠。同樣的道理,如果日本人給他人添麻煩太多,以致到了無法償還的地步(比如借用大筆資金卻無力償還),死便是表達他們無上歉意的唯一方式。日本武士有時需要“切腹謝罪”,也是用一死來償還自己曾經犯下的大錯,道理與如今的自殺並無不同。

另外,也有不是因現實的極端條件而選擇自殺的人。比如2002年,一位來自福井縣的46歲男性與來自愛知縣的25歲女性在網上相識,隨後雙雙自殺。類似的事件在2003、2004年皆有發生,自殺者都是通過網絡相識,隨後集體自殺的,這樣的事件借由媒體的報道而逐漸受人關注,轉而成為自殺的一種新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