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神奇的取證(第2/3頁)

因門板是豎著的,有如人立地面,原先看不到地面人形的鄉民現在也都看到了板上人形。如此奇觀,鄉民們不單前所未見,即使是在專說仙靈神怪的話本傳奇裏也不曾聽過。鄉民們怎不驚愕不已!

接下來又是驗屍。既然已知死者的被害致命處在頭部,就驗焦屍的頭部。霍雄以那把鋸刃兩用尖刀熟練地剔刮去死者頭上燒焦的表層,不多時,死者的頭顱骨即呈現在外:天靈蓋上,五個形如指爪的小圓洞清清楚楚展露出來。宋慈取那左手五指金剛爪,往死者天靈蓋上那五個小洞一套,不偏不倚,套個正著。

外圍的鄉民又攏來許多,圈子愈來愈大,愈來愈擠了。少不得有人你踩著他,他撞了你,但這時誰也無暇橫眉,不屑理會。人們來不及回顧這一切神靈般的奇觀是怎麽出現的,更無法知道,這一奇觀是怎麽回事。人們驚詫、贊嘆、憤慨、激動的情緒交加撞碰著,不斷增長。北門城外如一泓開鍋的水,熱鬧,沸騰,人聲一片,一片人聲,嗡嗡嚶嚶以致什麽也聽不清了。

如此多鄉民匯集而來,是宋慈也不曾料及的。現在是要阻也阻不住,要趕也趕不走。但宋慈一招手,這一片喧嘩還是很快安靜下來。先是內圈的鄉民閉了口,後面的鄉民但聞前面靜下來,知道大人要說什麽了,也立刻緘口待聽。於是喧嘩不已的火坪內外,又很快安靜得幾如無人一般。

這也是一片奇觀。人生能親歷幾次這樣的場面啊,宋慈的內心也不禁為這一片民心民情所感染!

曙色已彌越半邊天空,東面天際漸由乳白色變成了淺藍色,整個天空即將大亮。此時,宋芪與秋娟也到北城門來了。出了城門,當她們在視野所及的地方忽然看到前方黑壓壓如此多人,竟然毫無聲息,幾乎吃了一驚。這使得也很善於幻想的宋芪忽然覺得,前方這群人就像是激戰前夕潛伏在此,等待著去攻城陷陣的大軍哩!

但此刻人圈之內並非毫無聲息,現場審訊正不失時機地進行。當一應證據都擺在田槐面前之時,宋慈只對他輕輕一言道:“田教頭,杜員外差你去請泥瓦匠,並非為了修繕房屋,你且說說,是做什麽?”

田槐倒也算得是條漢子,到此時,他也無所謂懼怕了。從三更之後到現在,搏殺有過,驚駭有過,一千種他從沒想過、沒見過、沒經歷過的事兒都一齊來襲。雖然他也不明白,這完全不見影兒的地面何以會再現出人影,這一切都是怎麽被弄出來的,但自己那曾在黑暗中幹過的事兒畢竟這般昭然若揭、無法遮藏。他斜眼望一下杜貫成,又見杜老爺顏面失色,驚駭、恐懼使得他頜下的亮須都在顫抖。尤其是宋通判剛才對他田槐的那一聲問,仿佛被訊的不是他田槐,而是杜貫成。

“田教頭,到這時,你還不肯招嗎?”宋慈注視著田槐的表情,又問。

一陣沉默。田槐擡起頭,就地一叩,說道:“回大人,田某闖蕩半生,從未見過大人這樣料事如神的官員,田某服了!”

此時,宋芪與秋娟已快步趕到現場。與許多鄉民一樣,她們看不到圈內的審訊,只能在外圈聽。宋芪希望聽到父親的聲音,可是沒有。她聽到的只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源源不斷地招供。那聲音雖然不大,倒也一字一板,並不含糊。

原來,正如宋慈所料,田教頭殺一個窮泥匠,確實是受人所差,其中果然另有圖謀。案情與“賑濟放糶”密切相關。

那日,李宗勉召見宋慈的結果,竟是相爺支持了宋慈提出的濟糶之事,這使杜貫成大感意外。杜貫成情知相爺為官為人,也能料想州府不日內即將舉行濟糶之事。這使得杜貫成當時就坐立不安。就在宋慈與李丞相談那個“殺人以賣”的案子時,杜貫成抽身出來,找了他以為最可托事的人——田槐,吩咐他立刻就去找北門泥瓦匠張矮,約其明日午間即來府內做事。因杜貫成還知道,相爺明日上午就要離去。

也正是在那日,田槐走出杜家樓時,恰好同候在杜家樓大門外的童宮打了個照面。

次日晨,李宗勉傳來舒庚適與宋慈面諭了濟糶之事後,果然啟道離開了南劍州。丞相走後,泥瓦匠張矮於午間來到了杜家樓,即被領到後院,於是目睹了杜家樓內異於往日的一片繁忙。

南劍州本是一座山城,許多房屋都參差不齊地築在山上。就在杜家樓後山杜貫成居住的那座樓屋之下,也早掘有一個大洞庫。當張矮來到後院時,正見家丁忙著把袋糧移入洞庫。

杜貫成吩咐張矮,要在石洞前砌上亂石,佯作假山模樣。杜貫成找張矮,因為他不但會造房,也是壘砌假山的好手。

張矮按要求辦完此事,正是第三日的黃昏,杜貫成本想就殺張矮於杜家後院,但一轉念,恐殺在院內不甚吉利,有礙日後宅院安寧,因而反賜大銀一錠,百般交代不可泄露此事,而後於落暮時分讓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