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五指金剛爪

田槐宿在前院一間獨立的小屋,屋前一株三人未能合抱的古榕,那須葉蔓披的枝梢繁盛地伸展開,虬皤縱橫如蓋,直將小屋都覆了大半。樹下散漫地偃臥著幾塊突兀大石,酷似伏著幾只猙獰怪獸。

家丁走近小屋,樹上“撲喇喇”飛起一群宿鳥,接著又有一群蝙蝠飛旋,在月光斑駁的樹影下扇起奇形怪狀的陰影。

“誰?”小屋內傳來一人驚起的話音。

家丁一驚,定了定神,隨即上階到窗牖下說:“是我,小的六合。”

“什麽事?”田槐問。

“老爺要小的告訴師爺,宋通判半夜來訪,老爺去門外接他了,你可不必起來,只管睡覺。”

“知道了。”

“師爺,那小的去了?”

“去罷!”

六合提著燈籠跳跳地去了,窗外又恢復了昏暗與寂靜,只有夜風拂動古榕繁茂的須葉,發出瑟瑟聲音。月光從顫動的須葉間篩下來,閃閃爍爍的光斑,跳跳躍躍地灑了童宮一身,使得童宮那一再壓抑著的情緒又難以遏制地躁動起來。

忽然,窗內亮起了燈。童宮擡足搶上石階,徑到窗下,眼貼窗欞朝裏窺去,只見田槐下榻正仿佛尋找什麽似的,雙手在身上摸了摸,從衣內摸出一把銀子。

“呵,果然是他!”童宮在窗外將牙咬得鐵緊。

田槐將銀子放在榻前的小茶幾上,隨即從枕旁提出一件東西來,也放在茶幾上,這是個“五指金剛爪”!

童宮繼續窺望,只見田槐又掀起臥席,露出一個大臥櫃來。揭起櫃蓋,田槐把那金剛爪“哐當”一聲扔進去,又從櫃內提出一個描金木匣,把那木匣也擱在榻前的小茶幾上,接著從小幾暗屜中摸出一把鑰匙開了銅鎖。銅鎖一去,揭開匣子,只見匣內都是金銀珠翠諸物……田槐抓起茶幾上的銀子,就要擱入匣內。就此當兒,童宮大叫一聲破窗而入。田槐一驚,握銀的手早被童宮抓住。眨眼工夫,田槐雙手一抱,一個中門下式,脫開童宮之手,跳出圈外。童宮乘勢把茶幾上的匣子一蓋,又飛快地落上了鎖。

一聲冷笑,是田槐的鼻息中迸出來的。田槐下意識地把手中的銀子重又放回衣內,也不說話,深運一息,一個躍步雙劈掌就向比他稍矮的童宮直劈下來。

童宮一避疾如閃電,“啪”的一聲,田槐雙掌擊在茶幾上,茶幾碎了。與此同時,田槐嘴裏發出“呃”的一聲響,不是因為雙掌打疼了,而是背上早挨了童宮迅如電擊般的一掌。

一場你死我活的惡鬥在房內爆發了。兩強相搏,非同小可。一時間屋內板裂櫥塌,燈滅月昏,地覆天翻。自嘉定十一年至今,整整二十年,童宮終於同他的仇人交上了手。在童宮,現在與他相搏的不只是他的宿敵,也是官府要捉拿的兇手,童宮便是拼死也不會放過他。在田槐,一仗杜家勢力,二仗一身功夫,三還不把眼前這個比他略矮半頭的小子放在眼裏,直欲三下五除二便廢了對方,因而出手兇險,招式狠辣。二人自房內打出房外,直打到院中……

此時,杜家樓前朱門開啟,杜貫成出迎,見了宋慈,雙手當胸一揖:“通判大人深夜來訪,快快請進!”

“不必了。”宋慈說。

“那?”杜貫成似乎一愣,“宋大人深夜來訪,有何賜教?”

“是想請教一事。”

“什麽事?”

“尊府教頭田槐今晚可曾出門?”

“哦,大人是問這個。不曾不曾,他此刻尚在睡覺哩!”

正說著,屋頂上傳來霍霍的散打之聲。眾人擡頭望去,只見屋瓦上,童宮與田槐酣戰正烈,月下一招一式皆見分明。童宮連連發著輕猿般的跳躍閃避,且戰且走,正一步步將田槐引向靠近大門的屋頂。田槐陡然窺見大門外大書著“通判府”三字的紗籠和眾多衙役,略一分神。童宮看得真切,瞅準破綻,帶住腿,欲退忽進,旋搶入前,一個瞞面摘瓜正中田槐面額,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田槐腳步尚未立穩,又見童宮雙掌向他劈面打來,雙手連忙向上一封,豈料童宮只將雙掌在他臉面虛影一影,足下一錐兔子穿洞卻照他的心窩裏直飛而來,射個正著。這一腳非同小可,童宮口裏只一聲“下去”,那田槐再立腳不住往後便倒,身子挨著瓦面,仍停不住,又連人帶瓦“唰啦啦”一連聲倒沖下檐,恰落在杜貫成腳旁一尊“四不象”上馬石上,而後歪倒在地。

童宮收住腿,立穩了,躍步檐前,縱身往下輕輕一跳,也落在上馬石上,就去田槐衣內取銀子。田槐此時已跌得半死,不能動彈,只好睜著眼憑童宮把銀子拽取去。

宋慈接過童宮遞過的碎銀,在手中掂了掂,知道與那趙小二說的分量不相上下。又聽童宮把院內所見略說一遍,宋慈便對杜貫成道:“杜員外,打擾了,我得派人去察一察田教頭的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