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以君作案(第2/3頁)

此時,郗鑒將將送走賀氏,看著牛車尾遠去,舒展的眉頭慢慢皺起來,捋著胡須,暗忖:“如今,賀氏雖不及我郗氏,然賀氏郎君卻一表人才,奈何,方才命璇兒據屏暗觀,璇兒卻托故未至。唉,短短數日,已然十余子往復,焉知,皆難入璇兒之眼。璇兒也璇兒,汝意何為也?”轉念間思及一事,眼底陡然一寒,心想:“刁玄亮也刁玄亮,我郗氏雖不若王謝,然,亦不至為外戚……”想著想著,扯落胡須三兩根。

遂後,瞅了瞅林梢日,暗覺日光惹人生厭,枝頭黃鶯鳴聲猶其刮臊,即命隨從持竿趕鶯。待鶯飛林靜,心中卻靜不下來,冷寒著一張臉,把袖一卷,闊步入內。

粉色葦席擺於百花叢中,郗璇身襲紅裙,臨案作書,神情專注,落筆如涓流。聽得身側傳來沉沉腳步聲,眸子一顫,把筆擱於硯角,款款起身,未看阿父,深深一個萬福,輕聲道:“阿父莫怒。”

“莫怒……”郗鑒眉頭一皺,快步上前,俯身一看,乃是毛詩《越人歌》,心中復雜無比,眉頭愈鎖愈深,沉聲道:“璇兒,汝已十九,理當嫁人,豈可置若不聞。”

郗璇端著手,螓首微垂,答道:“阿父莫憂,待女兒抄詩三遍,即行嫁人。”

三遍!毛詩百首,而今方抄十余首,若待三遍抄完,不知幾時也!郗鑒心中又憐又惱,滿臉漲得通紅,左右一思,暗中一狠,索性冷聲道:“璇兒,汝可知,若汝再行遲疑,即將入宮矣!莫非,汝願為司馬氏之婦乎?”說著,冷冷掃了眼院中婢女,見一幹婢女躲得遠遠的,遂輕聲補道:“司馬氏,命衰矣!”

聞言,郗璇身子驀然一震,眸子裏泛起蒙霧,咬了咬嘴唇,指著園中花圃,凝聲道:“阿父,為何世情皆乃男擇女,而非女擇男也?女兒自問,才識不輸於男兒,為何卻若園中枝,任人觀采也?”

“這……”郗鑒捋著須的手一頓,惱怒中生,卻不該如何作答,半晌,憋出一句:“休得胡言,乾居上,坤在下,此乃自然之理,豈容汝褻瀆?”

睫毛一顫,郗璇端手踏前一步,輕聲道:“阿父教誨極是,女兒抄詩三遍,即行嫁人。屆時,莫論賀氏,亦或朱氏張氏,甚爾,命衰之司馬氏,皆由阿父做主。”

“唉,唉唉……”郗鑒跺著腳,連連長嘆,卻莫可奈何,轉眼見女兒容顏嬌嫩,眼底滾淚,恰若一枝梨花輕帶雨,心中又忽生不忍。郗璇的性子從他,外柔內剛,正乃有其父,必有其女。然,司馬氏既已起意,豈會輕易罷休!

這時,隨從來稟,成都侯拜訪。

“瞻簀……”郗鑒愕然。

“嗯……”郗璇腳步一頓,徐徐轉首,看向阿父。

郗鑒神情既喜且憂,見女兒定定的看來,中心寸軟,仰天一聲長嘆,拍了拍額角,搖了搖頭,快步迎向院外。劉濃靜侯於院外,融身於淺陽中,郗鑒出門即見,驀生一陣恍惚,憶起昔年於吳縣,也是這般,玉人孑立,已方悔婚,而如今,人事已非,斯人風姿依舊,怎不教人感慨。

“劉濃,見過郗,伯父。”劉濃持禮,不驕不卑。

“瞻簀,何需多禮,日前聞召,便知瞻簀必來,吾正有事與瞻簀相商。”郗鑒大步下階,拉著劉濃的手,便往院內走,心中卻七上八下,眉凝色憂。

劉濃觀其神,知其意,心中忐忑,來時,一路皆聞,郗氏正行擇婿,若非袁耽之事不容耽擱,他已然命車夫回轉。此時,只得故作不知,目不斜視,默然隨其而行。

郗鑒將劉濃引入靜室,劉濃漫眼一觀,但見靜室極闊,內浮幽香,外側尚且攔著八面梅花映雪屏,隱隱見得雪屏後有一道小門,心中咯噔一跳,抹了抹左手,落座於郗鑒斜對面。

郗鑒注視著劉濃,將長須捋了又捋,眼中神色復雜難言,時而滿含贊賞,倏而內愧於心,漸而悔色彌漫。

室間靜,令人心生難安,劉濃稍作沉吟,看著案上茶具,笑道:“郗伯父,如若不嫌,劉濃願烹茶一壺。”說著,瞅了瞅八面梅屏,意態明顯,想換個地方。

郗鑒視若未見,擺手笑道:“甚好,甚好。此院雖簡,然內汪一眼清泉,足可煮得好茶。吾觀瞻簀大器若玉鐘,已非往日,若行烹茶,想必室中亦可。”說著,便招過門前隨從,細細一陣吩咐,命其至後院取滴水清泉。

劉濃無奈,微微一笑。

隨從領命而去,待至後院,恰逢郗璇領著幾名婢女,漫步轉廊,見隨從抱著雲屯,郗璇問道:“何往?”

隨從道:“回稟小娘子,自泉眼取水。”

郗璇道:“送往何處?”

隨從恭聲答道:“東院蘭室。”

郗璇不再問,邁著紅藍絲履,挽著朱綾背紗,行向東院。將將轉出長廊,郗曇打斜竄出,埋著頭,大步急走,挽著袖子,邊走邊問身側隨從:“汝可看仔細,確乃成都侯?昔日辯於雍丘,吾有所不及,今朝定將其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