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陽和起蟄(第2/2頁)

當下,殿中私嘩微微,卻無一人再行捧笏奉議。

司馬睿閉了下眼,強忍著滔天怒意,微微傾身,俯視龍朽隆鐘的王導,內心復雜難言,沉聲道:“仲父,自南渡而來,吾待仲父若侍親。為何,今日卻聞,大將軍欲行不臣也?”聲音沉穩,未見起伏。

王導按了按光潔的楠木板,借力徐起,面上神情古井不波,直了直身,揖道:“陛下,逆臣賊子,何世無之,豈意今者,近出臣族!”

“逆臣賊子,何世無之……”

司馬睿按劍的手微松,思及昔年與王導君臣相合,王導多年苦心皆為侍晉,復思王氏之於江東,根深蒂結,可分不可使其結,況且,此番王敦不臣,王導早已呈稟,遂慢慢走下龍床,拾起地上玉笏,扶起王導,遞笏於王導,沉聲道:“茂弘魂清神秀,是故,方托百裏之命於卿,是何言邪!”言罷,執著王導的手,看向殿中百臣,暗中冷笑,嘴上卻道:“詔:導以大義滅親,可以吾為安東時節假之。”

遂後,按劍回床安坐,鎮了鎮神,看了一眼匍匐於地的劉隗,徐徐撤劍在手,手抵劍鋒,冷聲道:“逆臣自逆,天必亡其於不義!今,社稷懸危,百姓涕零,朕當親披戰甲,戰逆於野,眾臣若從,當執旌魚披、備戰!”

其聲若吼,砸向殿外,直直撲至劍士。

劍士聞之,挽手於眉,朝著殿內重稽。稍徐,斜斜擡首,望了一眼天之東。

……

太興四年,正月初八。

旭日東升,霞光如披,晃得人直欲閉眼。

庾亮身處三軍高台,頭戴高戴,身披華袍,捧著《清君側》之檄文,朗朗念誦,其聲抑揚頓挫,時而伴著微風綿綿直鋪,倏而狀若霹靂雷勾,直直乍響於胸海。

聞者,無不慷慨激昂。

待誦畢檄文,庾亮嘴中苦澀難言,暗覺背心滾汗如溪,暗忖:“至此而後,庾氏即入大將軍之戰車矣,若大將軍得償心願,庾氏自是綿而久長,若非,唉……”思及此處,忍不住抹了一把汗。

而此時,大將軍身披金甲,在眾掾拱衛之下,一步步登上高台,瞥了一眼庾亮,笑道:“甚好,甚好!”說著,按著腰劍,闊步走向高台邊緣,俯逐台下旗海旌浪、鐵甲弓刀,微微一笑,緩緩拔劍,向東一指,沉聲道:“眾將聽令!”

“令在!!”

……

吳興,沈氏。

沈充身披華甲,腰懸長劍,徐徐踏進大院中,兩側弓刀若雪、鐵甲冷寒。待至階上,穩穩落座於青葦席,冷眼掃過族中諸子,但見人人著甲,冷凜的神情中夾帶著莫名的興奮。

沈氏,江東之豪強,然,自晉室南渡,北人把持朝政,沈氏即若周氏,難入北人之眼。莫論司馬睿與王謝袁蕭,盡皆輕目視之!而今,大將軍欲起事,願與沈氏共分晉室於南北,機不可失,若失天咎!

思及此處,沈充按膝而起,沉聲道:“自漢以降,我沈氏先祖戎公締南,即繁綿於吳山吳水!司馬南渡,亦多賴我沈氏扶攜,然,司馬無義,置我沈氏於丘壑而不聞!而此,實乃大辱也,我等若亡,何以面祖!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雛伏於忍,周氏前轍,即為我沈氏之墓矣,安敢為之!”

“安敢為之,理當持劍以伐不義!”

“當伐不義,以逞我沈氏之威矣!”

“沈氏,萬萬不可從周氏也……”

其弟沈墨挺劍而起,當下,一幹沈氏族人振劍大吼,面紅如潮,目吞兇光。

沈充雄心萬丈,踏前一步,“鏘”的一聲,拔出長劍,叫道:“今,大亂即起,風雲並濟,但為我沈氏兒郎者,理當披甲執戈。暨待來日,表功於建康,榮祖於殿堂!兒郎們,聽令!”

“令在!!”

“即刻,盡起吾甲,沿吳水襲卷諸縣,號令吳人,從伐不義!”

“諾!”

……

艷陽高照,吳興劉氏莊園。

羅環頂盔貫甲,按劍雄立於莊墻,目注沈氏莊園方向,嘴角斜掛一抹冷笑。墻內,兩千五百鐵甲,挎刀、攜箭,陣列,默而無聲,唯余陣陣清風,斜卷白袍若浪展。

稍徐,遙遙的天邊,滾來一騎,來者身披青袍,背插長劍,馬脖掛著兩顆滴血頭顱。

“希律律……”

馬嘯若龍,咆哮莊墻,來騎高聲道:“回稟羅首領,沈氏盡出,沿途匯召部曲,得軍五千,兵鋒直指吳縣,半個時辰後,即臨此地!”

吳縣,果如郎君所料,沈氏欲攜裹吳縣諸族,滾雪入建康!羅環冷冷一笑,看了看天上日頭,徐徐撤刀在手,喝道:“諸曲聽領!”

“令在!!”

“奉郎君之命,抵西擊匪,但觀千人以上流匪者,即殺無赦!”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