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雄獅虎踞(第2/2頁)

劉濃咬著青草,答道:“將軍,仁厚也!”

“非也,因汝乃真士也……”

祖逖笑道:“人存於世,浮名爭利,乃青名之所圖也!然,尚有一情,卻終難避也!祖逖北渡已近八載,浴血廝殺,收復豫州。而此,竊不為功。唯以祖逖居功者,乃淮南諸郡也!你我身為士子,牧民於野,便若民之播粟,春耕深種,秋榮方收。淮南諸郡,祖逖種於此,生不可棄,死不容棄。故而,吾知,莫論汝所為何來,皆會種於上蔡,而問情難歸矣!”

“將軍!!”

劉濃唰地翻起身來,深深的看著淡定從容的祖逖,而後,沉沉一揖。

“華亭美鶴,江東之虎,人傑英豪爾,豈會與秀鳥同籠!”祖逖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躺地復道:“吾自知,命不久矣!若是容祖逖再活五載,當使汝經世於內,而祖逖伐操表於外也!屆時,北地必安,而江東秀子定然紛踏至北,牧民於野,安養置息。不出十載,故土九州,定可盡復也!”說著,說著,他的眼睛愈來愈亮,好似看見江東諸子拋冠前來,而豫州諸郡一片崢嶸之象,笑容,漸起,漸濃。

“將軍!!”劉濃唯有長揖。

少傾,祖逖神色漸黯,嘆道:“命也可奈何,長戚自令鄙!吾等皆英豪,當不習此!明知不可為,而為,乃勇!祖逖歲已無多,唯有振戈血戰!以圖,再復洛陽!”

劉濃正了正冠,掃了掃袍,正色道:“洛陽,劉濃之意,便在洛陽。然,劉濃之洛陽,並非如今數百裏外之洛陽。劉濃心中之洛陽,當比建康,猶勝建康!將軍之勇,勇冠天下!然,將軍何不惜身?勒馬於此,養生就息,以待時日?”

言罷,也不管祖逖的眼光,徑自拔出楚殤,借著月光,在草地中一陣亂劃,而後,指著南面一線:“此乃大江。”再指北面一線:“此乃淮水!”又指更北一線:“此乃大河!”

祖逖翻身而起,蹲於草叢中,俯視地形圖。

劉濃提著楚殤,在江東位置劃了一個圈,沉聲道:“守江必據淮,據淮戰大河。諸如此戰,必依存於江!欲復九州,必賴於英傑層出也!然,而今之象,北地十室九空,英傑皆存於江東。”

一頓,高聲再道:“而大江被禁,南士難以北來,北地僅出不補。長久以往,即便再奪洛陽,又以何為守?與胡騎爭鋒,劉濃不懼!然則,僅豫州之士與勢,此地,必為刀兵互絞也,民心何聚?民何以向?再論十年,恐豫州已不存,而江東諸士安糜於南,無心往北矣!”

“王、敦。”

祖逖虎目半眯,盯著被圈起來的江東,頷紋深森。

劉濃深深看著祖逖,心中潮湧翻滾,索性不再顧忌,沉聲道:“然也,將軍且恕劉濃放肆!大將軍之心,已然路人皆知!依劉濃度之,其人年事已高,三兩年內,必有異動!屆時,何不南下,擊之半道,令其勿傷社稷根本!繼而,南北貫通,共襄盛舉!”

“瞻簀……”

祖逖慢慢支起身,拍了拍劉濃的肩,悵然道:“天下之事,擅變而殊易。王阿黑已老,祖逖已復老,時,難以久待矣!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言罷,默然走向山下,身形略顯佝僂。

劉濃星目漸黯,默默的將楚殤歸鞘,走到老樹下……

……

豎日。

祖逖邀郗鑒重臨此山,二人落座於石叢。祖逖劍指洛陽,劃地綢繆。郗鑒時爾點頭,倏爾深思。

劉濃勒馬從隨,位於山下,瞭望。

夕陽滴血,灑下不盡彤紅,將兩位老將攬入懷中,但見得,祖逖鐵甲披煜,一手叉腰,一手遙指遠方,大紅披風紋裂張揚。郗鑒華袍高冠,危立於顛,捋著長須,目光深遠。二人背後那枯樹,便若一只巨手,撐向天空。

良久,良久。

劉濃長長一嘆,意興索然,拔馬回轉。

“灰兒,灰兒……”

飛雪輕輕的打著響鼻,背上的郎君目光漸漸凝聚,回首再望一眼,而後,轉首疾奔。

“駕!”

馬蹄風快,白袍卷浪,穿過草野,擦城而走。將欲至目的地時,劉濃目光一滯,拉起飛雪。

“希律律……”

飛雪前蹄高揚,劉濃人隨馬起,目光卻凝在前方。那裏有一排桂樹,值此時節,桂香濃郁,隨風襲來,浸人脾神。桂樹叢中,停著一輛馬車,一婢卷簾,內中踏出個美人兒。

正是郗璇,她途經此地,欲摘一束桂花細嗅,殊不知將將鉆出來,便一眼看見劉濃勒馬,眸子一震,欲退入簾中,卻恁不地與劉濃目光撞在一起。不知何故,小女郎秀眉一挑,緊了緊抓著裙擺的手,不退不避。

劉濃欲進桂道而入村,避無可避。

闊別兩年,相逢桂道,兩人目光劈來斬去,極其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