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豎日,劉濃辭別祖逖,北渡淮水。

祖逖送餞於渡口,指著淮水北岸,笑道:“汝且先行,北岸亦屬豫州,指日祖逖便將經此而渡,入雍丘。汝雖非我帳下,然,陣斬謝浮之功不可沒,我已遣人奏至建康,為汝請功。”

“謝過將軍。”

劉濃默然一揖,轉身踏入帆船,放眼看去,只見滔滔淮水中,帆船如林,不過千人,卻動用了整個壽春境內的漁船。而此時,淮南境內,密集如點棋般軍塢裏,走出一隊隊執戈侍甲的軍士,旌旗所向,皆指壽春。

祖豫州征召,入北,淮南軍民,當從。

踏過淮水便是汝陰郡,縱穿汝陰便至上蔡。

永嘉之亂後,汝南、汝陰二郡為匈奴劉淵占據,後歸劉曜。七年前,祖豫州率軍北伐,歷經三年血戰,驅逐石勒至陳留。石勒雖是退守陳留,但卻不時派遣鐵騎,騷擾、搶掠周邊各郡,是以,此地飽受戰亂。

鷂鷹高飛,劉濃騎著飛雪,遙行於軍列之前,華亭部曲加上謝浮降軍,以及荀娘子的百二精騎,剛好過千。率領著這支千人隊,甲堅利刃之下,只要不是遇上三千人以上大軍,足可一戰!且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一入汝陰,劉濃便一反常態,命北宮沿官道而行,見村便進,遇塢則紮,大有肆意宣揚之意。為此,郭璞極其不解,數番詢問何故。劉濃皆一笑置之,若是在平常之日,他自然不敢如此大張旗鼓,但如今,祖豫州大軍既將開入北豫州,說不得便會與那些兩面倒的大塢堡算算舊賬,狐假虎威,何樂不為?既欲紮根於北豫州,便如劍之尖刃,當露其鋒!

“駕!”

荀娘子從隊列中腹打馬而來,提著馬韁在劉濃面前打了個轉,把一身重甲的劉濃瞅了又瞅,皺眉道:“莫非,汝真欲回江南乎?”

“何以見得?”劉濃看了看她,只見她也是渾身披甲,朝陽射在那明光煜煜的鎧甲上,泛著刺眼的光輝,忍不住地暗中腹誹:此甲甚華,華者華也,卻極易遭人眼羨,且為人所注……

荀娘子見他嘴角微裂,心中慍怒,喝道:“汝陰非同淮南,塢堡內,便是昔日未行南渡之士族,皆有私軍過千。此郡,胡人竊占多年,安知其心在胡、亦或向晉?如此招搖過境,汝豈能至上蔡?!”

劉濃笑道:“荀娘子聰慧過人,洞悉世情若觀火。然,劉濃卻有一疑,不知小娘子可否為劉濃解惑?”

荀娘子冷聲道:“汝且言來!”

劉濃道:“若劉濃未行記錯,荀娘子昔日所言,乃是願睹劉濃敗象之意。不知,今日卻為何出言相勸?”

“嗯,汝敢戲耍於我?!”

荀娘子秀眉一挑,右手下意識的便按向腰間華麗長劍。

雌虎不可戲!劉濃劍眉一簇,趁她尚未將劍拔出來之際,拱了拱手,正色道:“荀娘子勿怒,劉濃豈敢戲耍小娘子。實乃前往上蔡尚有六百余裏,若一味低頭行事,恐反為人欺!”言至此處,話鋒一變,笑道:“而堡內既是士族子弟,劉濃理當前往,投帖拜訪。”

“投帖、拜訪?!”荀娘子秀眉凝成了川字。

“然也!”

劉濃按著楚殤,摧著馬,輕跑兩步,半眯著眼看向遠方。

遠方,一座碩大的褐色塢堡嵌在山體下,箭樓林立、狀若城池;護城河三面環圍,深一丈,寬三丈;墻上執刀持箭者四下往來,不時聽聞陣陣吆喝聲。此堡乃是汝陰昌氏所建,方圓三十裏,皆為昌氏所有,擁村落十余,塢民兩千,部曲五百。

此時,昌氏家主昌任,據胡凳而坐,眉頭緊皺。在他的面前有一方矮案,其中置放一帖,上書六字:華亭劉濃,拜暨。而他早知劉濃將行經此地,因為他的懷中尚有另一封信,從壽春而來。由汝陰至上蔡,若行直線,需經大小塢堡十余,昌家塢便是首站。

大子昌許坐在下首,沉聲道:“阿父,此人已紮營塢前,該當何如?”

“該當何如?理當何如?”

昌任拿起案上拜帖,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揚了揚帖,冷聲再道:“想必,趙固、郭默等人皆在思之,我昌氏將以何如!”

一聽趙固,昌許眉頭一跳,汝陰境內最大的塢主便是趙氏與郭氏,各自擁曲兩千,塢民近萬,自成一國。

昌許沉吟一陣,點頭道:“阿父,此事,我昌氏應慎思酌慮,去年石勒與祖豫州戰於蓬關,祖豫州雖敗,但未傷根基,且帳下韓潛兩度擊敗桃豹於蓬塢坡,想必祖豫州指日便將再行入北。此子此時北來,莫論何意,最為穩妥之計,便是置之不聞!想必其人,不日便會自行離去。”

三子昌離道:“大兄此言欠妥,此子紮營於塢前,幾同堵門而戲。若是我昌氏不予理會,恐為人所輕爾!況且,若是此番祖豫州入北再敗於石勒。屆時,石勒提兵興罪,我等當以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