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束甲振劍

“小郎君,可否?”

綠蘿退後一步,擦著額間的細汗,眯著眸子打量身前的小郎君。

這是一套全身甲,以百練鋼鑄就,匠作坊耗時半載方成,整個華亭劉氏僅此一套。鎧甲渾身烏墨,即便陽光直照亦不泛其輝。

為了將此甲穿戴完畢,綠蘿與洛羽忙了足足半個時辰。

小郎君未著頭盔,掌寬的胸領左右斜伸,保護著臉頰兩側;圓環鐵鏈護項由脖走肩,至肩頭處吐露兩具猙獰的獸頭。胸前鐵甲似魚鱗,左右各置一片圓甲,牢牢護住心口。鱗甲水泄而下,垂至腿彎,護著腰際。腰上則以巴掌寬的黑色牛皮帶,死死系住三角形的裙甲。

長四尺、寬三指的楚殤掛在左腰,裙甲匍匐而下,與小腿上的脛甲相連,渾然一體。

“甚好!”

劉濃按著劍,走了兩步,又試著伸展了下拳腳,極其合身,此甲重達五十斤,若非常年習劍不輟,莫說穿著它與人廝殺,便是走路也極其困難。

“小郎君,真,真要去江北麽?”綠蘿輕聲問著,聲音在顫抖,心中怦怦亂跳,現下整個華亭劉氏都知道了,小郎君要去北地,在她的心中,那可是有去無回之地啊。

“嗯。”

劉濃捉起案上茶碗,飲了一口,按著楚殤快步出室。

碎湖早已等候在外,看見渾身著甲的小郎君走出來,眸子瞬間一疑,亦不知想到甚,臉頰爬滿紅暈,眨著眼睛強自穩住心神,淺淺一個萬福,細聲道:“小郎君,人,人已齊至。”

“隨我來。”

劉濃淡然一笑,按劍下樓,剛至樓下院中,楊少柳走出中樓,兩人似心有靈犀,一個擡頭,一個斜俯,眼光默然對上。

三息,劉濃微微含了含著,而後快步走向議事廳。

嫣醉輕笑道:“他這個樣子更好看,夜拂,然否?”

夜拂瞥了一眼小娘子,彎著嘴角,笑道:“然也,小郎君本就好看。世人皆言,嫁人當嫁華亭美鶴,妻女當妻劉瞻簀。”

“休得多言……”

楊少柳煙眉一顰,沿著楠木廊碎步而行。

方才,劉氏一聽劉濃要去北豫州,險些便當場暈厥,楊少柳當即便對她好生一陣細細勸慰,劉氏亦知兒子既已作決,便再無可能更改,只得連連哀嘆而作罷。隨後劉氏又抹著眼淚,東想西想,念叨起了劉濃的終身大事,時爾念陸舒窈,倏爾說橋遊思,並不時偷看楊少柳,顯然希望楊少柳能幫她拿個主意。

楊少柳邊走邊想:“娘親,劉氏有後無後,與我有何幹系……”殊不知,愈想愈亂,越想越惱,顯露在外的眉眼盡作冰寒,腳步也更快,疾疾竄入西樓。

議事廳,廳寬五丈,長十丈。

此刻,沿著窗的兩排長案上,眾人肅目跪坐,左方依次為:李越、來福、羅環、曲平、高覽、北宮,小靜孌居然也在末尾按膝而坐。

而右方則由匆匆趕回華亭的李催為首,李寬、李健、胡華、胡銘、胡煜等人分次落座,昨日回華亭的蘭奴與留顏亦在其中。

除了在建康的革緋以及尚未回歸江東的劉訚外,華亭劉氏所有管事、首領,皆列席於此。

今日定有大事,眾人安然靜坐,暗中卻以目光相互交流。

“鏘、鏘鏘……”

這時,一陣甲葉嘶磨聲與沉重的腳步傳來,眾人紛紛投目室外。

劉濃按著劍,直視廳中短案,邊走邊道:“北豫州乃烽煙肆掠之地,又適逢兩軍對陣,依劉濃度之,祖豫州年前必將擊退桃豹而退守淮南,由淮南而至上蔡,勢力割據,塢保成林,不知何人向北、何人向晉,想必一路廝殺不絕。諸位,以為然否?”

闊步行於兩案中間時,眾人目光隨其而流,“鏘”的一聲落座於案後時,話語便畢,順手捧起案上茶碗,輕輕一吹,飲了一口。

廳內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窺,心道:此,並非議事,小郎君已作決也!

碎湖提起案上茶壺,為小郎君淺斟一盞,而後並未退至劉濃身後,反而端著手,邁步向前,走到劉濃案前跪下,擡著雙手加於眉際,大禮頓拜,朗聲道:“然也,小郎君乃闔莊之主,深謀而遠慮,一進一退必有所取,尚請小郎君示下,婢子唯命是從!”

清脆的聲音盤蕩於廳,眾人神情一震。

羅環邁出矮案,按著腰刀,單膝跪地,沉聲道:“然也,千日養軍,用在一時也,羅環等待今日,已有七載!請小郎君令,若遇阻截,羅環當為小郎君,拔刀斬之!”

來福闊步而出,按劍道:“然也,小郎君乃劉氏之主,部曲亦乃劉氏之衛,蓄之七載,當出!莫論小郎君劍指何處,劉氏刀劍,當隨!”

高覽大聲道:“然也,刀不見血,不為刀也!”

不擅言詞的北宮,闔首道:“北宮願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