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工善其事

出海三十裏,雪止。

海水呈墨藍色,層層疊疊鱗節推蕩,無邊無際。

再行五十裏,眼前浮現一島。遠遠一觀,像是一片青葉靜浮於海。

“嗚嗚嗚……”

紅筱立在高翹的船首,吹響了彎曲的海螺。

“鷗嗚,鷗嗚……”

海螺聲驚起了島上鷗鳥,成千上萬只白鷗拍翅而起,頓時將半個天空遮閉。這些鷗鳥並不懼人,更有一只飛臨了船舷,簌簌幾個盤旋後,立在了劉濃的肩頭。

巨舟穿過鷗鳥群,停靠於島岸。

島上遍布各種高大喬木,在此凜冬季節亦未凋零。

青袍白海棠李越,領著一群青衣隱衛沿林而出,當兩廂匯聚時,李越瞅了瞅劉濃,眉頭暗暗一皺,楊少柳未作一言。劉濃故作未知,眼光則四下打量。

到了此島,嫣醉極是開懷,一手托著一只白鷗走過來,挑著眉笑道:“小郎君……找甚呢?”說著,不待劉濃接話,朝著斜右方擼了擼嘴。

楊少柳瞥了一眼劉濃,淡聲道:“汝既想看,便去看看。”

李越闔首道:“是,小娘子。”

斜右方臨海處,十幾株高大的古樹環圍,內中藏著一個龐然大物,舟長三十丈,寬十二丈,高十丈,共計五層;船樓三重,有飛廬五十余間;船舷四周,列女墻密布、戰格、箭樓,一一具備;前、中、後各置一帆,高達二十丈,左右前後置八拍竿。

而此時,正有數十人爬上爬下,清理著船底船側的汙漬。

這便是楊少柳的巨舟,劉濃細細一觀,發現比七年前高壯甚多,而身側的楊少柳眉色平淡,七年前周勰欲奪此舟逃竄,為此,劉濃與其血戰數日,斬首。自那而後,楊少柳再不肯驅舟近海,原是找了此地作中轉棲息。

順著林間雜草道,來到島嶼中腹。

一眼之下,劉濃劍眉一挑,但見島嶼中腹呈狹長凹地,四周參天巨樹環抱著一物,此物呈五方棱形,與華亭劉氏新莊極其相似,只是小了許多。

“哼!”

楊少柳看見了他的模樣,冷冷一哼,拽著裙擺行走於眾人之前。

劉濃隨行隨觀,竟然看見不少兔、鹿等物於林間穿梭,愈靠近莊子,行人越多,見了楊少柳一行人紛紛避在一旁,匍匐跪地、垂首不言,細細一辯,穿著打扮各呈不同,有的戴著竹笠、有的頭纏雜布、更有甚者衣不蔽體,雖也都是黃色皮膚,但眉骨之間卻並非漢人,劉濃心中有數,亦不為奇。

入莊,眼前赫然出現一潭,潭邊種著幾株不知名的果樹,樹上結著累累殷紅果實,幾個異域女子正露著雪嫩的細腰,赤著纖纖小足,采樹上的野果。

楊少柳冷聲道:“非禮勿視!”

“是,阿姐……”

劉濃面上神情八風不動,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各色化外人等,一個個井然而有序,其中不乏背負長劍的青衣,也不缺身具皮甲面色兇狠的護衛,心中暗嘆:唉,她去了何地?著實不容易,各色人等皆齊,她昔日所言非虛,此地已宛若一小國,又位於近海,想來那潭中亦是淡水……

嫣醉將劉濃帶到東樓,劉濃細心打量,只見陳設與華亭東樓幾乎一致。又見矮案上置著一套琉璃茶具,一時興起,調火弄水。

茶水九沸,注得一碗,細細一嗅,清香徐懷。

正欲淺抿一口,淺淺的腳步聲響起,不用回頭,楊少柳來了。果不其然,隨著一陣冷香幽浸,大紅鬥蓬四展,她已俏生生的落座於對面。

楊少柳皺了皺眉,淡聲道:“見得此景,為何不驚?”

劉濃把茶盞輕輕一擱,提起雪玉鵝嘴壺,給她淺淺斟了一碗,雙手奉呈至對案,笑道:“阿姐乃何等人物,劉濃不奇。”

茶盞瑩白,茶湯碧綠。

楊少柳捧著茶碗,皺著的細眉慢慢舒展,舉碗至唇下,冷冷瞥了劉濃一眼,見劉濃眉正色危,好似非禮勿視的模樣;稍稍一想,右手三根玉指揭開了絲巾的一角,淺露櫻唇一點,飛快的以唇觸碗,一觸即散。而後緩緩放下絲巾,正欲作言。

“嗯……”

便在此時,劉濃置拳於唇下,重重放了一聲幹嗓子,見對面的楊少柳細眉倒豎,心中一震,喉嚨卻發幹,捧起自己的茶碗“咕嚕嚕”一陣飲。

“妙哉!”

“哼!!”

劉濃訕訕稱贊,不贊尚好,一贊楊少柳大怒,一聲冷哼,便欲起身,眸光掠過案上的茶碗,想了一想,終是忍了,放軟了身子。

唉……

劉濃暗嘆,穩住心神,斂目垂首。

少傾,楊少柳淡聲道:“聖人有言,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何解?”

劉濃稍作沉吟,雙手按膝,微微傾身,答道:“阿姐曾教導劉濃,君子當修道而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若道不行,理當辯之,改之,從而由之。”言罷,挺身直目楊少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