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檐下對酒(第3/3頁)

“呼……”

劉濃慢慢將胸中火燒酒氣吐出,面紅若坨玉,揖手答道:“尊長喚小子劉濃便可,劉濃不通占蔔之術,自是不可料事於先。然。莊聖人有言:至人無已,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故而,依小子愚見。神人豈會眷顧於繁華塵世之間,流連於功名之所。再則,劉濃昔年曾偶讀一卷,不知乃何方高人所著,其間列有諸般偽術。故,一眼斷之!”

此言甚是隱晦,並未直駁五鬥米道,而是借莊子之言引人深思,暗指真正的修道之人理應摒除外物,而不是追逐名利。

聞言,周顗緩緩閉目,謝鯤舉碗沉吟。

半晌。

周顗徐徐睜開眼睛,眼底鋒芒一閃即逝,沉聲道:“劉郎君此言甚是!道行無為。道善無為!這五鬥米道恰若夜光報於魚目以亂其道,竊道而行,妄惑信眾,與正道已然恣意狂悖。然則,其道搬弄偽術,取信求利,若要制之,極難。”(夜光報於魚目,魚目混珠之由來,由晉。盧湛《贈劉琨》所出)

劉濃心想:“周顗所言在理,有長生之言,便有帝王信之!有偽術惑眾,便有不知者迷之!若要制這五鬥道確屬不易!”細細一陣思索。不可操之過急,遂笑道:“尊長所言甚是,依小子之見,若要盡駁,恐傷正理,如葛侯行醫濟世於當下。再習著文章以傳世,便是得道真人也。而諸如夏侯之類以偽術惑人,僅可迷得昏昭俗子,豈可惑得飽修詩書的世家子弟!”

“然也!”

周顗乃是典型的儒玄大家,平日便不喜五鬥米道擅改《道德經》,今日見劉濃折穿夏侯弘偽術心下甚快,再聽聞劉濃此言似有所指,稍稍一轉念,心中猛地一跳,斜斜瞅向對面的美郎君,卻見他端端坐著目光平和、氣定神閑,暗忖定是自己多疑了,心想:“此子拆穿夏侯弘時,尚未見得我與幼輿,豈可料事於先!”

遂抹了一把酒漬,側首向謝鯤笑道:“幼輿,劉郎君所言極是,但凡真人便若葛稚川求道向善,豈會眷顧流連於寰塵間,而此事已有先例,便如漢末之蟻,我等習經讀史之人豈可盡信?更不可滋長其焰也!”一語沉沉,觸人心神。

謝鯤眉頭時皺時放,五鬥米道正與他接觸,希望他能舉族信奉,今日見得那夏侯弘神術不堪入目,初時雖是驚怒,但轉念一想便已釋懷,五米道有長生之術、諸般奇術,想必這夏侯弘乃是修行未至之故,是以才被劉濃拆穿。如今聽得發人深省之言,本是率性灑脫之人,頓時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鵝毛般的長眉猛地一拔,著周顗一個揖手,待轉至劉濃處,稍稍一頓,沉聲道:“然也!險些為其所蔽也!至今而後,陳郡謝氏只信三官大帝,再不復言入甚天師道!”

“妙哉!”

“妙哉……”

周顗與劉濃齊贊。

劉濃更是心喜,不想自己臨時率性而為,竟拔掉了五鬥道日後在江東最大的依仗之一:陳郡謝氏。心想:五鬥道需得徐徐圖之,但使我存,必不教其禍亂江東。而江東之力,理應共當舉北……

當下,三人推杯置盞,好生一番暢飲。謝鯤與周顗酒後隱隱吐言,二人前來山陰與劉隗、刁協有關,周顗代表著司馬睿,而謝鯤多半帶有王敦之意。

劉濃未行探聞,如今劉、刁二人所為,已然觸動整個江東門閥世家的利益,必然將亡。而自己獻與謝裒之三策,行若得當晉室與世家皆會得利,亦可順勢緩解晉室與王敦軍府間的水火之勢。君子,當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也。

臨別時,謝鯤得知劉濃已拜謝裒為師,大贊謝裒好眼力。他與周顗將在山陰滯留數日,便邀請劉濃日後至水莊時再聚。

周顗則要前往紀瞻府上,對劉濃也是探其妙而深賞之,心道:“此子冷靜不若常人,遇事不驚不亂,行事縝密而有度,實為後起佳秀也!嗯,渾似美玉已作雕,正當與日同輝矣!”遂以腰玉相贈,奈何美郎君卻再三亦不肯授,只得作罷。

而劉濃之所以不受,非為其它,皆在他已為昔年受玉所傷……

風雨中,三人大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