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歸去來兮(第2/3頁)

這時,兩方儒冠才相互攀談、寒喧,銜尾而隨。

誰?鎮東將軍司馬睿、大將軍王敦?應該是了!

劉濃右手緊緊的抓著亭中木柱,手指指尖盡皆泛白。閉眼,止住眼睛眨跳;沉思,王敦入建鄴,極奇。王敦雖承襲於司馬睿,可自其領軍於豫章之後,便輕易不離軍中。一是,北地危急,怕北地胡人順水南下;二嘛,不是怕別的,正是怕司馬睿奪其兵權。

他怎麽敢來?

哦,對了,司馬鄴!定是因為北地的司馬鄴。北地司馬鄴九月在長安,襲太子位,明年初,永嘉帝將被劉聰毒死,司馬鄴就會繼位,史為建興。隨後,司馬鄴詔發諸鎮,想迎懷帝(永嘉死便稱懷)之靈回長安。司馬睿振臂於江東,提兵二十萬直入洛陽,名為迎帝歸,實則爭權也。可是如今懷帝還未死,這是為何?

難道,這是提兵的前奏?有了那麽大一塊鹿肉,又有王導在中樞調控,所以料定司馬睿必須得借助王氏之力,才能兵舉洛陽。可是,可是,誰都知道,懷帝死定了。但卻無人能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死,莫非……莫非……

想到這裏,劉濃猛地睜開雙眼,眼光如鋒直透。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極奇荒謬,亦簡直不可思議。可是,這種可能,卻一直往他的心裏鉆,鉆到陰暗的角落裏,蹲著,再也不出來。

前奏,奏的太巧。

劉濃深深的沉下一口氣,將那陰暗裏的思念遮蔽。耳邊,聽見來福的驚聲:“咦,還有幾輛牛車,沒跟過去。呀,人出來了!”

果然,順目而下,有兩輛牛車脫離了隊伍,並未前行。其中一輛中,走出一個寬袍大袖的中年男人,眉極長,似鵝毛斜掃;雙眼光芒內斂,顧盼之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神彩。他揮著大袖,向後面那一輛車行去。

未待他行到車前,那輛車的正簾便挑了起來,一雙素手將其微卷,從中閃出一個小女婢,生得白凈俏麗,不弱於碎湖與巧思。

小婢侍簾立於一旁。

隨後,從那簾中探出一雙極白的手,晃若雪,根根晶瑩。那手抓著小女婢的手腕,微一借力。盤恒髻顯出,在其後脖邊緣,有一縷青絲輕灑。再往下走,素白襦裙鋪灑,腰間是白蓮層圍,以一根藍絲帶系了。順水而下,是三角紋幀,風起,紋幀飄散,襇角扶搖。

被風一驚,這女郎或冷,似怕。白玉的手,緊了緊脖子上的漫雲帔,帔角有白毛緩搖,夾著一張鵝蛋臉。

劉濃只看了一眼,便呆住。女郎十七、八歲,極美,明麗得炫眼。不論是眉,還是眼,都似工筆細描,不多不少,剛剛好。他下意識的驚喃:天下間,盡會有如此精致的女子?

對的,精致,精到極致。

女郎下了車,雙手按著腰腹,淺淺一個彎身。中年男人呵呵而笑,細語一陣,又聽見了牛啼聲,回眼望向東邊。

東邊的從柳中,穿出幾輛牛車,一色的魯西牛。車夫不停的吆喝,鞭揚得很高,牛車行的極是顛簸,可好像有人還在車中催促,牛車行得更急。

奔到了近前。

“籲……”

車停,軲轆將窪地的泥水濺得四飛,從車中跳下一個青衫郎君。他剛一落地,便疾步迎上,先是朝著那中年男人一個稽首,然後便對著倆人一陣疾語,眉間的神色,是掩也掩不住的焦急。話語剛止,便見那女郎右手撫額,隨後軟軟的就往地上墜。

小婢兒們驚叫,趕緊扶著她。

中年男人大呼,青衫郎君團團徘徊不知所措。中年男人顧不得那許多,上前幾步,掐上女郎的人中。

女郎悠悠醒來,在小婢們的扶持下,站直了身子,疾疾的行向自己的牛車。上車的時候,讓車轅拽了裙擺,女婢們連拖帶抱的,才將她扶進了車中,放簾。

青衫郎君見她坐入車中,急急的朝著中年男人一個頓首,慌亂的跨上了車,吩咐車夫速走。車夫一聲大吼,猛地揚鞭,魯西牛痛哞,幾輛牛車迅速起行,車輪滾滾,盡皆倉促,直直奔著建鄴城而去。

“來福!”

看到這裏,劉濃憋出了一聲大叫,渾身顫如鬥篩,站不住腳;靠著亭柱,身子又順著亭柱往下縮,眼淚直流。嚇得來福和李催大驚,不知道小郎君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哭起來了!

來福驚呼:“小郎君,咱了?”

李催心性穩重,上前扶著他,低聲問道:“小郎君,怎地了,可是哪裏不舒服?”說著,用手探向他的額角。

劉濃揮手撇開,想制住眼淚,卻怎麽也制不住;想說話,喉嚨裏又有東西堵著,怎麽也說不出來。用手死死的抓著來福,指著山下自己的牛車,再指向了建鄴。

來福又急又亂,摸著頭、跺著腳,忽然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個青衫郎君,眼晴一亮,問道:“小郎君,可是要去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