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誰家小郎(第2/3頁)

又轉身對郭璞道:“既不是以詩換詩,莫非是以蔔換酒?”

郭璞笑道:“有此詩專美於前,郭璞怎敢再行提筆,正要借所擅之占,為這小郎君蔔上一卦。”

“哦,竟然連你都羞提筆於前,我來看看!”

賀循撫須傾身,細酌詩句,一翻皺眉展眉,吟哦連連。良久,方才起身,也不言詩,催促道:“快快蔔卦。”

郭璞神色一凜,從袖中掏出一物,是蔔簽,想了想,又放回袖中。取了一盒龜殼,上前問了劉濃幾個問題。

劉濃逐一而答,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大汗,巨汗:我的來歷本就不明,可千萬不要被這神棍,給算出些驚世駭俗的東西來。

以前他不奉鬼神,可如今,自己既然能到這裏來,天地奧妙,誰敢一言而盡。

此時,郭璞成功的吸引了四眾眼光。一時之間,眼目飛投,盡皆盯上那正襟危坐的小郎君。有人打聽,有人細問,有人私語。衛氏子弟來人不多,只有衛協和另一人衛通,再有便是衛夫人。而衛協正在作畫,對一切事物都充耳不聞,那衛通也跪坐於衛夫人身側,斂眉不語。眾人不敢前問,便都以為劉濃是衛氏小郎君。

郭璞行占,腳步輕緩,非丁不八。嘴裏一陣天語聽之不清,隨後將那盒小龜殼一扔,有伏有仰。細細一陣辯,彎身拿起龜殼,不言不語的注視著劉濃。劉濃與其目光一觸,只覺似被火灼,他卻不避,反而笑著將酒杯再奉:“郭參軍,請飲酒!”

郭璞面色一凝,隨後捉杯而飲,一飲而入喉,轉身便走,竟連賀循都未有顧忌。庾亮緊隨其後,數翻詢問,他都只言:“不可答!”

賀循微怔,滿場之人亦都驚奇。

便在此時,一個聲音朗朗道:“清風微徐,各位便已早候,圍潭而成集,有人作畫,有人吟詩,有人品飲,甚好甚好!”

王導來了!

尋聲而望,一行十余人,自高處而下。倆人聯袂並行於前,左邊的人,儒服高冠四十有許,丹眼鳳目,蓄著三寸短須,是兗州刺史郗鑒。右首之人,三十多歲,四方面目略長,濃眉刀唇。頭戴青綸巾,內著雪色單衫,外罩青紗絹袍,腰間束著一條月白玉帶,是司馬睿的心腹權貴王導,王茂弘。

潭邊一幹世家之人紛紛起身,就連衛夫人也攜了衛通,淺淺一個彎身。一時間,王公,郗公之聲不絕於耳。

劉濃細視王導,見其面色呈和,對著潭身四周,團團一個作輯,又與幾個狀似大名士的人物言笑春風。見得潭邊有一方巨石,尚未有人入座,便吩咐隨從在巨石上置案,攜郗鑒同座。郗鑒欲坐右首,他卻始終不予,非要自居在郗鑒之下。

言辭灼灼,神態誠懇。只是,到底還是讓劉濃在他低首的一瞬間,捕捉到了那轉眼即逝的鋒芒。

思及衛世叔所言,此人外儒內雄,果真一言而中的。

這時,王導似看見了某些人,幾個疾步而行,行到那些人面前,笑道:“茂倫來了,伯仁也在!有江左八達的茂倫和汝南周伯仁前來,今日雅集,定當更增輝色。一會且待茂倫與伯仁行書、詠詩!”

那人與王導差不多年紀,大衫飄袖,滿臉的英氣,拱手笑道:“王公過譽,有衛夫人在此,恒彝豈敢言雅。”

恒彝身側之人亦道:“衛夫人在此,我等豈敢弄筆啊!”說著,他又遙遙朝著衛夫人拱手道:“周伯仁,見過茂猗先生!”

晉時女子,地位雖低,但也有例外之人。衛夫人便是其中之一,自小才名便聲傳北地,長大後更是書震中原。與其從兄衛恒,曾以書法拜會過不少當時的大名士。其時,各大名士的書法,大都傳承鐘繇,但卻一致公認,深得鐘繇書法真諦的便是衛恒與她。

王導似這才發現了衛夫人,含著笑微微向衛夫人點頭示意。衛夫人心中暗嘆,卻不得不再次欠了欠身,一禮便落座,目不斜視。

劉濃跪坐在她的身邊,似乎能感覺到她的嘆息。是啊,在北地之時,衛氏一門,何等榮耀,可是過了江東,卻不得不低眉斂首,屈於瑯琊王氏之下。猛地,他想起了剛才王導和那幾人的對話。恒彝,周伯仁周顗,這,這真的是新亭對泣。

新亭對泣非是在四年後的西晉滅亡,而就是在此時。在這次聚會中,周顗便會哀泣:風景依如昨,江山卻已換。而王導正是要借這次雅集機會,振奮北地世家之心,出言:我等皆為英傑,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如此一來,我要不要……

正在皺眉細思之時,那敏銳的直覺又再次襲來,感覺到有幾道目光在他身上盤旋。也不作色,緩緩直起身子,略一轉眼。

其中一道是郗鑒,他正含笑的看著自己,滿臉的欣賞之意。看得劉濃不由得縮了脖子,這眼光也太勾了,真是嶽丈看女婿嗎?你的女婿應該是王羲之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