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可萌綠,亦可枯黃言慧珠往事(第4/13頁)

病愈後,言菊朋又不服氣了。不跟女兒合作了,爭口氣,不沾女兒的光,自己唱。言慧珠正求之不得呢。從此各處跑碼頭,紅透了。而老子卻每況愈下,潦倒以終。

他去世那年,才五十三歲。言慧珠正在哈爾濱演出無法奔喪,只有一個兒子(言少朋)趕回北平料理了後事。十七年後,步入中年的言慧珠發表了一篇題為《家祭無忘告乃翁》長文,深刻表達了對父親的理解與懷念。

【大形於色】

我們常說,一個人喜怒形於色或不形於色。而言慧珠是大形於色,且一切都大形於色。說話行事,從來不分什麽時間、地點、場合及對象,呼嘯來去,旁若無人。梅蘭芳深知這個弟子習性,所以多次講:“你演《巴黎聖母院》最合適了。”確信能以東方戲劇形式搬演西方文學名著,梅蘭芳話自然包含對她藝術創造精神的贊許和肯定。

有關她張揚個性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我這裏僅舉幾個小小例子說明。言慧珠的身材曲線分明,且都來自天然。一次,四個太太在一起打牌。一位太太說:“慧珠高頭大馬,真像個外國女人。尤其是她的胸部,和中國人簡直不同。”

另一位說:“那一定裝的假的,中國人不會長成那種樣子。”為此,四人爭執起來。

說曹操,曹操到。言慧珠從外面進來,大家嘩然。

她問:“你們笑什麽?”

其中一人答:“她們說你是假的。”

“什麽真的假的?”言慧珠聽了莫名其妙。但,她立刻懂了,當著滿屋子的人,甩掉短大衣,把套頭的毛衣往上一捋,露出雪白的肌膚和米黃的胸罩。昂著頭說:“你們來檢查,看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想想,人家的美憑的就是本真、本色和本事,女人身上那麽要緊的物件能摻假嗎?

一九五六年春,許思言和幾位俞門弟子在俞振飛夫婦家中做客,大家話題自然是昆曲了。正說的起勁,就聽得一陣門鈴響——

“哎喲,這麽多貴客,你們歡不歡迎我呀?”言慧珠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人隨聲到。

她一來,氣氛立變。客人的話題少了,主人也表現出明顯的冷淡。因此,略寒暄幾句,她伸出手腕看看表,便起身告辭。送客之後,主婦黃蔓耘才端出點心,客廳氣氛又活躍起來。過了不到半個小時,電話響了。是言慧珠打來的——說自己的一只鉆戒丟在洗手間裏了。

氣得黃蔓耘高聲說道:“你什麽時候去過洗手間?自己好好想想。我這裏可連影子也沒有!”說完啪地一聲,把聽筒掛上。瞧,這就是言慧珠的為人與做派。

又聽我的表姐夫黃宗江講,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一天晚上,在火車站月台,妹妹黃宗英給兄長送行。黃宗江身披軍大衣,他已是一名部隊作家了。那月台上還有許多的軍人,只見身穿豹皮大衣,珠光寶氣的言慧珠奔月、散花般地朝他們兄妹走來。黃宗英嫌她“紮眼”又“咋呼”,偷偷說:“咱們躲著點!”卻怎麽躲也沒躲過。她全身撲向黃宗江,將這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擁入懷中。這個舉動,把黃宗江嚇了一跳,也把旁邊的軍人嚇了一跳,驚呼:“這人怎麽啦?”

後來,表姐夫回憶這事,無限感慨地說:“如知日後慧珠的遭遇,我一定還要緊緊擁抱她。”

【做一個女人真苦】

男影星白雲因與周璇合演《天涯歌女》、《西廂記》以及主演《三笑》、《碧玉簪》《惜分飛》、《紅杏出墻記》等影片而走紅。英俊的白雲不僅精通表演,還精通國語、滬語、粵語、閩語、潮州語、馬來語、英語、日語,而且對繪畫、音樂、歷史和文物都有一定的研究。他給觀眾留下的印象是銀幕裏風流,銀幕外也風流。這樣的男人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被許多女性愛慕。言慧珠即與之熱戀,他倆住在上海的揚子飯店。“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憂。”因為戲曲演員每晚有戲,朋友請客一般都設在中午。有車來接言慧珠,她出門前一再叮囑:“你不要出去噢,我很快回來。”酒席的時間一長,她就很著急。有時拉了女友(顧正秋)悄悄溜出。在電話機旁,言慧珠請女友給白雲打電話,說個假名約他到某個地方見面,對方同意了,掛斷電話,言慧珠眼圈一紅,深深嘆口氣說:“做一個女人真苦。”

言慧珠喜歡名牌陳年的洋酒,會跳舞,可不輕易下池。她說:“和不喜歡的人摟抱著,沒意思!”

【換了人間】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上海在爆竹聲中“解放”了。

言慧珠一覺醒來,已然“換了人間”。這一天,沒搽一點脂粉,不知從哪兒弄了一件藍布大褂穿上,一雙辮子紮上一對黑色蝴蝶結。腳上是平跟黑皮鞋,像個女學生。風情絕代的女伶一下子像個女學生。她跑到女友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