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算無遺策

沈赤黔領著部下左右二曲護著桓熙、謝琰、卞耽諸人連夜向曲阿方向撤退,急急奔出二十余裏,不見庾希叛眾追來,這才駐馬清點人數,五百軍士少了九十二人,還有不少人負傷,沈赤黔心裏甚是難受——

謝琰突然驚呼道:“不好,範武子還在城中,還有武猛從事何謙也未跟出來!”

範寧這兩日感了風寒,夜裏早早便歇下了,眾人奔出京口城時兵荒馬亂,把範寧這個司州文學掾給忘了,而何謙卻是出城南時走散的——

桓熙臉上裹著布條,鼻子嘴巴遮了大半,甕聲甕氣道:“範氏與庾氏乃是世交,庾希不會害範武子性命的,至於何謙,怕兇多吉少。”

謝琰默然,何謙本是庾希部將,與庾希有隙才解職的,若被庾希擒住,難逃一死。而範寧陷於叛賊之手,就算能保全性命,那以後也是一個汙點,於仕途不利,這時也別無他法,只有先趕到曲阿再說。

天明前眾人趕到曲阿縣城,曲阿縣令弘戎將桓熙等人迎入縣衙,一面派人快馬向京都報急,一面發諸縣兵、屯曲阿新城以拒庾希——

當日午前,範寧、何謙領著一眾吏士趕到曲阿,謝琰大喜,卻原來範寧昨夜也乘亂出了城,天明時遇到何謙和一眾散走的吏士,聞知桓熙去了曲阿,便趕來相聚——

桓熙到任才半個月,就被趕出了京口,這雖不全是他的責任,但自感顏面盡失,而且左頰破損,傷愈後也必有個大疤,豈不是大損威儀,所以心情很惡,召沈赤黔來訓斥,說是沈赤黔手下的軍士昨夜不肯奮力向前,致使京口有失——

沈赤黔大怒,就想反唇相譏,想起老師陳操之臨別的叮囑,強自忍住怒氣,不卑不亢地自辯,陳說步兵戰陣的戰術,在昨夜那種情勢下若一窩蜂向前,非但奪不回京口,他們這些人將會盡數淪於敵手——

一邊的謝琰見桓熙遷怒於沈赤黔,暗暗搖頭,心道:“時人謂我四叔父矜豪傲物、不會領兵,致將士離心,這桓伯道更是個蠢貨,哪裏有一州方鎮的氣度!陳子重識人甚明,輔佐桓熙而暗奪其權,實是偷梁換柱的妙計,非如此,桓溫如何肯重建北府兵!”當下與卞耽一起為沈赤黔分解。

那桓熙倒沒有降罪沈赤黔的意思,只是心裏煩惡,要找人出氣而已,訓斥了一通,揮手讓沈赤黔出去。

當日傍晚,京中得到曲阿急報,台城震擾,皇帝司馬昱急召尚書令王彪之、中領軍謝安、中書侍郎郗超、五兵尚書王蘊等重臣商議對策,謝安、王蘊命中軍和都兵內外戒嚴、屯衛六門,郗超派人連夜去姑孰將庾希謀叛的消息報知桓溫,桓溫得信大怒,傳檄高平太守郗逸之、遊軍都護郭龍等召集兵馬討伐庾希,他自己再次率三千甲士入都,這是短短半年內桓溫第三次入建康。

三月初五,庾希率叛眾一千五百人攻曲阿新城,曲阿縣令弘戎與沈赤黔堅守,庾希不能攻下曲阿,武遵建議徑奔建康,只要攻下建康,那就萬事大吉,但這時,庾希聞知高平太守郗逸之和遊軍都護郭龍的二千步卒正奔曲阿而來,便不敢繞過曲阿去建康,怕腹背受敵,決定暫時退回京口,一面矯稱廢帝旨意,招攬叛眾,一面等待壽州袁真的回音,庾希攻下京口的次日就遣使趕赴壽州,約袁真起兵共誅桓溫,庾希相信袁真會起兵的,桓溫早有控制京口和豫州的野心,若他庾希被滅,袁真絕對就是桓溫下一個要鏟除的目標——

高平太守郗逸之與遊軍都護郭龍的二千步卒,至曲阿與縣令弘戎、北府部曲督沈赤黔的二千余軍士合兵一處,四千余眾兵圍京口城——

庾希閉城自守,一時相持不下。

三月十二日午後,一艘小船從江北渡江至京口南岸,便有軍士攔住盤問,來人說是司州司馬陳操之——

“江左衛玠”陳操之之名誰人不曉,那幾個軍士雖不識得陳操之,但見為首之人長身玉立、俊美爽朗,料想不會有錯,便著陳操之數人去見高平太守郗逸之——

……

陳操之與蘇騏、劉牢之一行三十余人二月二十二日渡江前往彭城,彭城是徐州的治所,地處南北要沖,為兵家必爭之地,數十年來晉、燕往來爭奪、數易其手,現在暫時控制在晉軍手裏,因戰事頻仍,彭城幾無居民,只有守軍,彭城劉牢之宗族現在是住在彭城東南兩百余裏的下相縣——

陳操之一行於二月二十八日至淮陰,拜會徐、兗二州刺史兼平北將軍郗愔,陳操之執後輩禮甚恭,郗愔早幾年便聽兒子郗超盛贊陳操之,一起直無由得見,此番相見,果然儀表非凡,接談之下,更是名不虛傳,對陳操之甚是禮遇,為陳操之引見帳下文武官吏,並介紹兩淮諸塢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