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大風圈外(第2/2頁)

謝萬急道:“出仕也就罷了,女子為官雖然前無古人、驚世駭俗,但也可以說是風雅事,謝家芝蘭,才壓男子,傳揚出去對我謝氏家聲並無不利的影響,那太原王氏,還有女子服五石散的,發散時袒胸露乳、縱酒狂歌,時人也未見多少非議,可是此事與陳操之聯系在一起就將讓我謝氏聲譽大跌了!”

聽雨長廊將盡,謝安立定腳步,眼望疏星淡月,說道:“陸氏女與陳操之糾結了三年,也未見陸氏聲譽如何大跌,所以不必將此事看得太嚴重。”

謝萬瞠目道:“三兄此言何意,難道三兄竟肯讓阿元嫁給陳操之?陸氏都不肯與陳操之聯姻,我陳郡謝氏又豈能人棄我取!”

謝安道:“我料陸氏終將嫁女給陳操之。”

謝萬更詫異了:“即便如此,那阿元如何自處?”

謝安道:“終有解難的辦法,事情沒到這一地步,我也不多說,今日對那些世家子弟,我二人就直承阿元出仕之事,反正也遮掩不住,就推說這是阿元與阿遏爭勝所為,至於阿元與陳操之之間的事,無可奉告——明日我將拜訪郗嘉賓,且看他是何反應?還有,郗嘉賓是桓溫謀主,想必知道陳操之最新的消息。”

謝萬無奈道:“只好如此了。”又道:“建康流言沸沸揚揚,那陳操之卻置身事外,倒讓我們焦頭爛額。”

謝安笑道:“陳操之不是想置身事外,而是鞭長莫及啊。我以為,陳操之不是被鮮卑人俘獲的,應是陳操之自己要去鄴城,當初就是他建議我給慕容垂還那三十年舊禮的,陳操之不畏艱難出使,就是想立下大功來提升自身地位啊。”

謝萬不以為然道:“陳操之只帶了三百人隨行,我倒是不知道他能立下什麽大功,能脫身歸來就是萬幸了。”

謝萬一邊說著,一邊隨兄長謝安進到前廳,那些談笑的名門子弟見到謝氏兄弟進來,一齊施禮道:“拜見安石公,拜見萬石公。”

謝安坐在方榻上,鳳目掃看室內諸人,說道:“我家侄女遠在山陰督促抗旱,不能與諸賢辯難,諸位請便。”

在場的十余名高門子弟沒想到謝安竟會這麽說,他們原有的怨忿、嘲笑、幸災樂禍都沒有了著落,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以,謝安聲譽素重,他們也不敢放肆,乘興而來,喪氣而返。

謝安獨留支法寒,請支法寒回東安寺,向其師支道林求一書貼致意郗超,詢問陳操之安危?支公德高望重,郗超又是信佛的,雖不見得會明言,但當無誑語。

送走支法寒後,謝安見時辰尚早,便去郗超寓所拜訪郗超,一見面便苦笑道:“嘉賓兄,陳子重害人哪,望嘉賓兄有以教我。”

郗超頃接桓溫回信,桓溫說不知此事如何泄露,不過事已至此,還得盡量為謝氏消除不利影響。畢竟謝氏比之瑯琊王氏和太原王氏更有助於他桓溫,桓溫暗示郗超,促成陳操之與謝道韞姻緣,至於陸氏女,最好是棄之,五兵尚書陸始是他決意要打擊的——

見到謝安,郗超自然也裝作是近日才得知的樣子,說道:“此事實在稀奇,前朝無此故事,令侄女實乃奇女子也。”話鋒一轉,說道:“安石公既準許令侄女出仕,想必對今日之處境是早有考慮的,何須請教我。”

謝安道:“我素來對子侄輩放任自流,未想我那侄女如此大膽,為了出仕,先在天闕山雅集中揚名,更以祝英台之名擅自上書桓大司馬,桓大司馬不明就裏,征其為西府掾,當時我一時心軟,答應了她,遂致今日窘境,市井更傳言二女爭夫,這對陳子重倒是更增其聲望,但對我謝氏豈不是聲名狼藉!”

郗超看著謝安,揣測其心意,徐徐道:“安石公識鑒超邁,非是陸始能比,陸始不肯讓侄女嫁陳子重,安石公何妨嫁之?”

謝安道:“陳子重固然有才,可現今被擄往河北,即便歸來,聲名也必受損,陳郡謝氏再不濟,也不能與其聯姻啊。”

郗超道:“安石公所慮僅此,那盡可放心,我料陳子重必建功歸來,聲譽更隆。”

謝安道:“果真如此,待其歸來再計議吧。”又閑話一會,告辭回府。

三日後,支法寒將郗超寫給支道林的回帖讓謝安看,信中所言與那夜郗超對謝安說的相仿,都說陳操之將建不世奇功歸來,請支公放心。

令人費解的是,桓溫並未立即削去祝英台西府參軍之職,似乎只當女扮男裝是謠言,也許是因為謝道韞在會稽組織抗旱能力出眾,急需用人之際,且先唯才是舉——

然而,建康的流言不需一月就會傳至會稽,謝道韞又將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