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抉擇

因為廣陵名醫楊泉建議陳母李氏多食山楂,現在七月初,有些早熟的野山楂已經可以食用,陳操之帶著冉盛、來德,踏遍西湖周圍群山,采得幾簍野山楂果,這些形狀如小梨子一般的野山楂果色澤鮮艷,有紅色的、有黃色的,晶瑩玉潤像一顆顆瑪瑙,簡直讓人舍不得入口。

陳母李氏每日食山楂十余枚,但山楂有些酸,陳母李氏的牙齒吃不消,陳操之就請來福妻子曾玉環將山楂果切片曬幹,磨成粉,調以精面和蜂蜜,制成山楂丸,讓母親每日食幾丸,老僧支湣度開的藥劑也每日堅持服用,但似乎無甚效果,母親的身體並不見好。

陳操之心想:“母親年紀大了,這種先天性的心臟病是痊愈不了的,只要病情不加重就是萬幸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母親開心一些,希望四伯父和三兄陳尚早日帶來入籍士族的好消息,母親曾經說過,父親生前也對錢唐陳氏淪為寒門嘆息不已,若是入籍的好消息傳來,可知母親有多高興。”

轉眼又是一年的七月初七,七月初七是乞巧節、女兒節,只是這日天氣不佳,陰霾重重,到傍晚時幹脆電閃雷鳴,下起大雨來。

小嬋、青枝很是失望,她二人還盼著祭拜天孫織女乞巧呢,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還有茶、酒和瓜果等祭品都已準備好,但這種大雨天氣如何能露天乞巧啊!

東晉時月老的傳說尚未流傳開來,所以天孫織女除了賦予少女們聰慧的心靈和靈巧的雙手外,還肩負著月老之責,管著人間姻緣,會賜予虔誠祭拜的少女美滿的姻緣,天孫織女與牛郎銀河永隔,所以發大願力祝福人間癡情女子吧。

晚飯後,小嬋、青枝沐浴一新,坐到陳母李氏臥室陪老主母閑話,陳操之和宗之、潤兒也過來了。

潤兒道:“小嬋姐姐,何時乞巧啊,潤兒也要拜天孫乞巧。”

小嬋聽著樓外緊一陣慢一陣的雨聲,有些意興闌珊,說道:“這大雨天,不見月亮不見星星,如何乞巧啊,今年是乞不成巧了。”

青枝笑道:“潤兒小娘子這麽聰明,還需要乞巧嗎?”

潤兒道:“潤兒覺得醜叔最聰明,潤兒想求天孫讓潤兒學會作畫、圍棋和吹簫——”

小嬋被逗笑了,說道:“學這些何必求天孫,求你醜叔便是。”

陳操之微笑道:“潤兒是想求了天孫之後,然後一覺醒來,就什麽都會了,省事。”

陳母李氏笑了起來,說道:“世上哪有這等便宜事,這些還得勤學才行。”

潤兒被醜叔說中了心事,忸怩道:“那好嘛,潤兒好好向醜叔學就是了,可是小嬋姐姐、青枝姐姐向天孫求什麽呢?”

小嬋和青枝還沒回答,老丫環英姑笑道:“是求姻緣的吧。”

小嬋、青枝都臉紅否認,說她們只求心靈手巧、針織女工技巧嫻熟。

陳母李氏道:“老婦糊塗了,都忘了小嬋、青枝今年幾歲了?”

青枝答道:“我二十一歲,小嬋姐姐長我一歲。”

陳母李氏道:“啊,都過了二十歲了,是該為人婦、為人母了,老婦為你二人留心一下,有那殷實的農戶、合適的子弟,就把你二人體面地嫁出去。”

小嬋急道:“老主母,小嬋要服侍你一輩子、照顧宗之和潤兒長大,決不離開陳家的。”

陳母李氏忽然想到小嬋、青枝還不算是西樓陳氏的人,她二人注的是丁氏家籍,要嫁她二人還得丁氏族長同意簽押才行,便道:“改日讓操之去向幼微說一聲,看看丁氏家主的意思,女大當嫁嘛。”

小嬋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青枝也說決不離開陳家。

陳操之道:“兩位姐姐不用著急,我母親也不是硬要把你二人嫁出去,總要你們自己願意才行。”

陳母李氏笑道:“就是啊,難道老婦還舍得把你們硬嫁出去!”

潤兒道:“嫁出去了就沒有小嬋姐姐、青枝姐姐了,潤兒會難過的。”

小嬋、青枝二婢都道:“不嫁,不嫁,就陪著潤兒。”

陳操之岔開話道:“我看這大雨停了,雲層散開,就能看到月亮和星辰。”

但陳操之這回似乎料事未中,大雨不停地下著,有下一整夜的勢頭,原本悶熱的天氣卻是清涼了,這是秋季了啊。

陳操之待母親睡下後,便上三樓書房讀書習字,他現在用功最勤的是《焦氏易林》和郭象的《莊子注》,尤其是《莊子注》的玄學“獨化論”,在時下流行的王弼、何晏的玄學中顯得獨樹一幟,郭象反對王弼以“無”為本的本體論,玄學家的本體論,都不是討論自然界或客觀世界的存在問題,而是解決人的生命存在以及精神生活的問題,本體問題同心靈境界問題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郭象的“玄冥之境”是一種超道德的精神境界,從中可以理解為什麽魏晉名士會做出很多“非湯武而薄周孔”的違背世俗道德的驚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