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〇章 君子遠庖廚(第2/6頁)

方從哲見吳道南堅持,只好點頭道:“既如此,那就請內官監掌印太監宋公公派兩個人來。”

內閣直房外有幾個小內侍隨時恭候負責傳話,吳道南匆匆寫了一張帖子,讓小內侍帶去交給內官監掌印太監宋晉,內官監臨近北安門,距離內閣直房有三裏多路,方從哲、吳道南、劉楚先等了半個時辰,就見一個五十多歲肥肥胖胖的太監帶著兩個年輕一些的內侍來了,笑嘻嘻拱手道:“方閣老、吳閣老,啊,劉尚書也在這裏,三位老先生有什麽名貴書畫需要內官監的人鑒定?”

吳道南說明情況,胖胖的宋太監收起笑容,驚訝道:“警衛森嚴的貢院中還能發生這等事!”回頭沖一個四十多歲,瘦瘦高高的內侍道:“王少監,你是內官中鑒定書畫的能手,你來看看,此事幹系不小,你可要慎重。”

這個王少監向兩位閣老和劉尚書作揖道:“卑職王體乾,不知是哪份墨卷要勘查?”

方從哲道:“王少監先看看,有無把握認定是割截,如沒有,就不要去六科廊宣示了吧,會甫兄以為如何?”

吳道南點頭道:“那就請王少監先看看。”指了指案上張原的墨卷——

與鐘本華一道名列內官十才子的王體乾寫得一筆好字,精通書畫裝裱,內官監的典簿、僉書、寫字都由他掌管,頗有才幹,當下恭恭敬敬上前,立在吳道南身邊看那墨卷——

吳道南並未說明被割截的是哪一張卷紙,三場墨卷並排放在書案上,每一場都有十二幅正卷,王體乾一眼就盯住了首卷,看看卷首原先被彌封的字,又看看首題制藝的字,並未急著說話,而是把三場三十六幅正卷都仔細檢查了一個遍,再回到首卷,雙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撚捏卷首下部,雙眼微眯,似乎很享受——

午門內的內閣朝房很安靜,方從哲、吳道南、劉楚先三人目不轉睛盯著內侍王體乾的手,胖太監宋晉卻是撇撇嘴,心道:“不用眼睛看,卻用手摸,摸什麽呢,這般陶醉!”

王體乾收手了,睜大眼睛,對跟著宋太監一起出來的另一個內侍道:“李監丞,你也來摸摸?”

這個李監丞不善言談,摸了首卷之後只向王體乾點了一下頭。

王體乾便對方從哲三人道:“三位老先生,這首卷是割截的無疑,手法頗為高明,憑眼睛看的確不好辨別,但手指輕撚還是可以摸出細微的銜接痕跡。”

吳道南不動聲色,問:“那王少監能否把割截處再分開,讓人一看就明白是割截的?”

“能。”王體乾道:“卑職有十足把握。”

吳道南點頭道:“那就請王少監隨我等去六科廊,讓六科給事中作個見證。”

劉楚先問:“王少監可還需要什麽器具?”

王體乾道:“一盆清水足矣。”

太監宋晉一起跟出午門看熱鬧,六科當值的十二名給事中都聚到廊下,聽吳閣老說明情況,一個個都震驚了,楊漣是張原鄉試的房官,自然更是關心。

稍等了一會,擔任丙辰會試提調官的右都禦史張問達和兩位監臨官監察禦史周師旦和李嵩,以及彌封官周應秋、謄錄官丁紹軾、受卷官李思誠都到了六科廊,一個個表情凝重——

吳道南介紹道:“這位是內官監王少監,精通書畫裝裱,將要把這份截接的墨卷分開,以證考生張原的清白,諸位可有異議?”

沒人吭聲,這時若跳出來阻止檢驗豈不是心虛的表現,只有硬著頭皮強撐——

吳道南見眾人無異議,便對王體乾道:“王少監,開始吧。”

王體乾讓小內侍端了一盆清水來,先在水裏放入一種不知名的藥粉,向方從哲等官員解釋道:“這是防止水浸濕卷子後會模糊字跡。”

王體乾請李監丞當助手,很小心地不讓卷首和卷頁上的字跡模糊洇散,不然的話,字跡被弄糊那就不成為證據了,裝裱高手能把那種因年代久遠、殘破的、一碰就碎的古畫裝裱如新,還能把名家書畫表層揭起,一幅畫裝裱成一模一樣的兩幅,而且可以說都是真跡,只是神氣有差別,這是何等細致的工夫,所以把這割截的卷紙再分開並不算難事,這種拼接的紙最怕水,被水浸泡了不到一刻時,臨時融合的紙漿分解,紙的纖維絲絲縷縷斷開,幾乎不用動手,而同一時間放下去的另一張與卷子同樣的鉛山竹紙,被水浸濕變軟,兩邊扯斷時,斷口處是歪歪扭扭不整齊的——

王體乾解釋道:“紙有本身的紋路,被割斷後紋路就斷了,找別的紙拼接,再怎麽樣的能工巧匠都不能讓紋路續接如初,總會有接痕,好比人受外傷會留有疤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