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二章 北京北京(第4/5頁)

徐光啟道:“富民必以本業,強國必以正兵,當以人力克服天災的危害,並提高明軍的戰鬥力來抵禦外虜。”徐光啟對張原在上次信中針對遼東形勢的分析很欽佩,因為據不久前邸報,兵部尚書薛三才報稱努爾哈赤已經創立了八旗制,勢力大張,野心勃勃——

張原對徐師兄富民強國的主張表示贊同,但當前最大的危機卻是東虜和天災,北方推廣水稻固然好,可幹旱之地根本沒法種,若要興修相關水利則耗資巨大,朝廷不會出這個錢,北方士紳也沒有這個眼光,而紅薯、玉米、土豆卻是可以在幹旱之地推行,這樣可緩解饑荒,富民可緩,讓百姓在持續的幹旱年份中吃飽才是當務之急——

徐光啟聽張原這麽說,即取出他寫的《甘薯疏》給張原看,這是徐光啟在津門屯田種甘薯的經驗總結,對在北方幹旱土地上甘薯的藏種、栽培、農時、土壤、耕作、施肥、修剪、收采、食用都有詳細論述,張原贊道:“弟只會空談,師兄卻已作出這麽多實績。”

孫元化道:“徐老師廣谘博訊,遇一人輒問,至一地輒問,隨聞隨筆,一事一物,必講究精研,不窮其極不已。”

徐光啟擺擺手,對張原道:“師弟的見識在愚兄之上,很多事情愚兄曾考慮過,但卻不清晰,師弟娓娓道來,如剝筍抽繭,讓人茅塞頓開。”

二人談到西學,讓張原驚奇的是徐光啟的哲學基礎理念竟然是自然哲學之數學原理,徐光啟最佩服的就是西學中的數學化成分,徐光啟認為自然本身就“有理、有義、有法、有數”,是可以認知並以數理來表述的,這正是從伽利略到牛頓一脈相承的通過一系列實驗求得必要的數據從而歸納為一個個數學模型,就是近代科學的主流,徐光啟的這些思想不可能是傳教士教給他的,就是利瑪竇也還在宣揚歐洲中世紀的九重天學說,這顯然是徐光啟自己摸索總結的天才發現,照徐光啟這條路走下去,大明應該能誕生近現代意義上的科學,可惜徐光啟掌權太晚,而且明朝很快就滅亡了——

“徐師兄的病可大好了?”張原問。

已經是子夜,徐光啟揉著脖子答道:“愚兄是脖頸的毛病,頭暈頭痛,左臂還發麻,吃藥也不見效,若是讀書作文太久,就更嚴重,近來好些了。”

張原心道:“這不就是頸椎病嘛,白領職業病。”便教了徐師兄一套頸椎病自我治療操,很簡單,有輔佐治療的效果。

徐光啟照著做了幾遍,果然覺得輕松了一些,喜道:“師弟連醫術都懂!”

多智多能則近妖啊,張原道:“這是家嚴揣摩出來的,案牘勞形,最易得這頸椎疾病,所以每讀書作文半個時辰最好就做這樣一遍案牘操,雖不能根治,但可緩解病痛。”

徐光啟點頭道:“愚兄就是年輕時讀書太癡,一坐就是一整天,師弟年少,知道自愛最好了。”

張原道:“師兄,時不我待,師兄應該回到京中任職,只有為官才能最大限度地造福於民,不然這甘薯、土豆、水稻,乃至泰西新歷和水法又如何推廣得開。”心想,要爭取的就是這十年啊,徐師兄是十多年後的崇禎初年才進入內閣掌權的,到那時推廣抗旱作物、練新軍、造西洋火器都已經晚了,饑民揭竿而起,東虜攻城掠地,大明已經是大廈傾危,任誰也無力回天了——

——徐光啟是因病辭官,並非貶黜,只要回到北京向吏部申報說病好了,就能官復原職,徐光啟原官是翰林院檢討,從七品,是史官,兼內書堂講習,就是給太監講課,象徐光啟這樣不會鉆營的人升官難啊,考中進士十年了,還只是從七品,當然,這期間徐師兄因為父喪回家守制近三年,十年時間沒有升過官——

徐光啟苦笑道:“朝中黨爭激烈,愚兄都已解職在津門種田,還有人攻訐說我在津門侵占民田。”

張原道:“徐師兄不在朝中任職,豈不更是任人毀謗,為了強國富民的理想,師兄就不能因一些無恥小人的誹謗而裹足不前啊,要與之鬥爭,不能只顧清名任小人橫行。”

徐光啟慨然道:“好,我這次進京就去吏部報到。”

夜已深,徐光啟讓仆人帶張原去歇息,回頭卻問門人孫元化:“初陽,方才的談話你也全聽到了,依你看我這位張師弟如何?”

孫元化道:“張解元是難得的奇才,當能為老師的有力臂助。”

“非也。”徐光啟道:“他比我圓通且不失銳氣,我當為他的臂助。”

……

翌日午前,徐光啟收拾了行李與張原他們一道進京,孫元化同行,孫元化是上一科的舉人,癸醜科會試落榜之後一直跟在徐光啟身邊研究西學,也要參加明年的春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