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〇章 誰是懸崖采蘭人?(第2/4頁)

阮大鋮的人生悲劇是張原的前車之鑒,張原要遊走宦豎內官與東林黨人之間實在是險途,稍一不慎就會象阮大鋮那樣兩面不是人,當然,現在閹黨尚未形成,各黨之爭尚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其實所謂閹黨,就是依附魏忠賢的浙、楚、齊黨,以浙黨為大,張原的族叔祖張汝霖就是浙黨,看來張原成為閹黨很有基礎——

……

張氏三兄弟和黃尊素在船頭向岸上諸生長揖告別,五明瓦白篷船駛離通濟橋,逆秦淮河向上,天陰陰的,北風凜冽,河水沉沉寒碧,近日可能就有大雪——

張岱吩咐船家到桃葉渡暫泊,笑對張萼、張原道:“李雪衣和王微在汶老茶肆為我們餞行。”

張萼喜道:“我說呢,她們兩個不會與我們就那麽草草作別。”

倪元璐笑道:“還待怎麽樣,難道臨別要恩愛一番,訂個百年之約嗎?”

張萼故意問:“汝玉兄,那位一夜洗七次浴的美姬沒來送你嗎?”

這事倪元璐已被張萼取笑過多回,說道:“休得取笑,哪有一夜七次浴,最多六次。”

張萼笑道:“只聽說一夜七次郎,沒聽說一夜六次浴,汝玉兄因這事而名聞金陵舊院珠市,名姬美妓,望倪汝玉而色變。”

眾人皆笑。

船到桃葉渡,早見薛童和老姚幾人候在渡口,張原和大兄、三兄上岸,徑赴閔氏茶肆,王微和李雪衣在明窗雅室品茶,閔汶水親自烹煮,張岱一揖道:“汶老,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再品到汶老的茶!”

閔汶水須發如雪,執壺為張岱斟上一盞熱茶,說道:“三位張公子前程遠大,日後路過金陵,能再來老朽茶肆一坐,老朽當大欣喜。”

張氏三兄弟齊聲道:“一定,一定,一定來再訪汶老。”

這裏雖不似先前在聽禪居人多嘈雜,但歸船就在渡口等著,張原三人也不能久待,啜了一盞茶,與王微、李雪衣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告辭,李雪衣有禮物送給三位張相公,送給張岱的是佳茶和洞簫,送給張萼的是名酒和折扇,送給張原的是端硯和湖筆,女郎贈遺,都無俗物——

王微給張岱的禮物是一盆名品寒蘭,乃是她手植,張岱甚喜,給張萼的禮物是王微手抄《忘憂清樂集》二卷,這是圍棋譜,張萼也很高興,給張原的是一幅畫,卷著沒打開,不知畫的是什麽?

張氏三兄弟也有禮物回贈,張原給王微、李雪衣的是每人西洋布、倭緞各三匹,俗就俗點,好在實用,張原給王微的還有應王微之請寫的“論公安、竟陵與前後七子詩”的長文——

王微扶著李雪衣到桃葉渡口送張原三人上船,李雪衣道:“三位張相公,明年是秋風桂子之年,三位相公必是高中的,那就要進京會試,請一定來金陵,妾身與修微為三位相公祝酒餞行。”

張萼道:“我肯定是不中的,我大兄和介子弟志在必得,到時他二人與你二人兩兩相配,少我一個正好。”

李雪衣掩面嬌笑,說道:“燕客相公大才,也能中的。”

張萼道:“不管中沒中,到時也跟著一起進京看熱鬧,不能讓他二人獨樂樂。”

王微只說了一句“三位相公珍重”,目視張原,美眸盈盈,別無他話。

兄弟三人上船,五明瓦白篷船離岸溯駛,桃葉渡、桃葉亭、岸上並立雙姝,漸漸都遠了,蒼山寒水,天陰欲雪,就連整日快活的張萼也感到惆悵了,嘆道:“這次在南京半年,真是一事無成啊!”

張岱道:“燕客你說什麽?”

張萼道:“今日看到李雪衣嬌艷無比的樣子,我是心頭火熱,我第一次見到李雪衣就大為心動了,卻一直沒機會一芳澤,在南京半年只中秋夜喝了一回花酒,真是太拘束了。”

張岱、張原嘿然而笑。

卻聽張萼又道:“那王微更是可惜,介子你要後悔死,裝什麽道學,鐘太監出資讓你梳攏王微,你就笑納便是,王微雖然罵你,那也是假罵,心裏定是暗喜,王微早已芳心許你,你卻辜負人家,以後這俏生生、水嫩嫩的名姬便宜了什麽茅止生、汪汝謙,你就是連中六元又有何意思!”

一邊的黃尊素、倪元璐聽得大搖其頭,多少讀書人為求科舉及第白了少年頭,誰見過為一名妓放棄科舉的,張燕客這種沒有長性的人要他癡心對一個女子也絕無可能,說這話也只是一時興之所至,反正他不愛讀書——

張原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麽,望著船頭的流水,心道:“由著自己性子來,怎麽爽快怎麽來,這是只有涉世未深、做事一廂情願的人才會這麽想,人世充滿了種種規矩、拘束、矛盾和妥協,你要由著自己性子來只會處處碰壁,只會惹下諸多麻煩,就說這王微,她似是對我有情意,那我就應該一拍即合梳攏她嗎,不要說王微這種有個性的女郎不見得肯,就算願意,梳攏了她之後又怎麽相處呢,丟在一邊不管,還是帶回山陰做妾,嗯,帶回山陰那事情就多了,老父定要責罵我、澹然又會怎麽想呢,家宅都不寧我還救國,救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