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設局廢後決戰關隴集團(第4/13頁)

薛婕妤當然明白她說的是誰,心中煩亂,時隔半晌才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當罪人。我不能……”

“誰才是罪人?”媚娘倏然提高聲音,“薛元超才智過人,又與今上是總角之交,侍奉東宮多年,器重提拔乃是正理。誰擋他的路,誰才是真正的罪人!”

“你把話說清楚,誰擋了他的路?”

媚娘偏偏不肯挑明,卻道:“您心中當真不知麽?這些年誰把持朝政大權獨攬?誰阻礙萬歲提拔親信?誰勾結王皇後壓制內宮,甚至逼迫萬歲立庶子為嗣?誰心狠手辣荼毒親王駙馬?誰黨同伐異,意欲將東宮舊僚排擠出京?昔日萬歲親信一個個放外任,長此以往早晚會輪到薛元超。且不說他仕途將有挫折,您老年紀也不輕了,侄兒身在京城還能時常見面,若他發往外地十年八年不歸,您老有生之年是否還能與侄兒團聚可就難說了。這些都可不論,難道您就不替河東薛氏的前程想想嗎?”

薛婕妤手腕一軟,木魚槌“咚”的一聲落地——媚娘終於觸到了她的軟肋。

媚娘長出一口氣,接著道:“遇高人不打誑語,幹脆對您直說吧。要想保您侄兒前程無礙,就必須扳倒那個人。聖上自萬年宮遇災之後已立誓,必要奪回大權,而皇後便是那人在宮中的內應。外朝之臣多懾於權勢屈服那人,唯有從後宮著手。現在不僅是妾身想不想當皇後的問題,更關乎朝局動向。當今聖上是您學生,如今他都快三十了,難道您忍心繼續讓他受制於人?憑著您侄兒薛元超與聖上的關系,若無人從中作梗,當宰相還算難事?我武媚今日在佛祖面前立誓,只要您肯幫忙,我將來一定勸說萬歲盡快拜您侄兒為相,不但如此,還要請玄奘法師親自為您落發受戒,為一寺之主持,讓你們薛家姑侄風風光光傲視百僚!”

“這……”薛婕妤再度陷入沉默,可這次她的背影卻微微顫抖,雙肩不住起伏,似是心緒極不寧靜。

媚娘不再啰嗦:“該說的都說了,為與不為您老自作決斷!”說罷邁步出門,頭也不回地去了。

薛婕妤呆坐在那裏,喘息良久才平靜下來,顫抖著拾起魚槌,欲繼續誦經,可她心神已亂,哪還誦得下去?只敲了幾下便直挺挺伏倒佛前:“阿彌陀佛,弟子凡心未泯,求佛祖寬恕……為了侄兒元超、為了我薛家子孫的錦繡前程……武昭儀,你贏了……你又贏了!”

二、天羅地網

六月十九日,傳說是觀音菩薩成道之日。

觀音在東土地位極高,其原因始於五胡時期。北涼國主沮渠蒙遜曾患重病,太醫束手無策,高僧曇無讖建議他吟誦《妙法蓮華經》之《普門品》,懇求觀音菩薩降福。沮渠蒙遜依法而行,果真不藥而愈,自此天下廣傳菩薩靈驗。據說眾生受苦受難之時,只要誠心呼喚觀音菩薩名號,便可獲得解脫。每逢觀音成道之日,天下寺院盡開法會,黎民百姓虔誠禱告。

隋唐皇族本就多信法華宗,這樣重要的節日更是不可忽視。鶴林院中也召集宮中信徒,齊誦《普門品》:“我為汝略說,聞名及見身。心念不空過,能滅諸有苦。假使興害意,推落大火坑。念彼觀音力,火坑變成池……”

來的不僅是嬪妃宮女,千金公主、城陽公主乃至盧夫人也來了,都隨薛婕妤一起誦經。不過城陽公主是真虔誠,千金公主卻是來湊熱鬧,誦了不到一半便跟盧夫人聊起來。

“怎不見武昭儀母女?”因為誦經聲大,千金公主幾乎嚷出來。眾人不禁蹙眉側目,但她比皇帝還長一輩,誰也不好說她。

盧夫人趕緊爬到她身邊:“武昭儀最近身子不好,楊夫人在立政殿陪她呢。”

“蕭淑妃怎沒來?”

盧氏滿臉不屑:“龍生九種,種種不同。同為蘭陵蕭氏,有法樂、法願那樣的大師,也有什麽都不信的。”

“誒?皇後也沒來。”

盧氏更沒好氣:“也病了。”

“什麽病?沒聽說啊。”

“說是失眠心悸,一大早就把蔣孝璋叫去診脈,她娘親魏國夫人也進宮來探望。鬧得跟真事兒似的,我看八成是心病!”盧氏雖不住在宮裏,但大事小情沒她不知道的。

忽聽外面宣號:“皇上駕到……”

院中之人皆感意外——皇帝一般不參與法會,即便參與也該到大慈恩寺一類的寺院,怎麽跑到鶴林院來了?來不及多想,忙施大禮,經也不念了。唯薛婕妤一動不動,依舊高聲誦著:“念彼觀音力,疾走無邊方。蚖蛇及蝮蠍,氣毒煙火然。念彼觀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