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立嗣受阻,挾後宮對抗外廷(第3/12頁)

這番硬話把褚遂良暫時拍住了,柳奭一見此景,不能不說話了:“陛下,陳王溫仁寬明,敏而好學,賢名聞於海內,純良冠於諸王。莫說皇後無子,即便今後有兒子,也當以社稷為重、天下為重、皇家和諧為重,遵陛下決意,斷無更易之理。陛下若有疑慮,皇後可立誓書,天下共鑒。”他算想明白了,皇後永遠也懷不上孩子,索性立個保證——我們就選李忠,願意放棄親生兒。

李治不動聲色又換說辭:“即便如此,畢竟與禮不合。再說朕還不到二十六歲,何必急著立儲?忠兒年紀也小,再等幾年吧。”

柳奭又接過話茬:“先帝登基立儲之年也未而立,陛下入主東宮之時年歲也不大。立嗣宜早不宜遲,乃為孺子可教;再者早定君臣名分,亦可絕他人窺覬。”這番言論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李治還留了一手,他從禦案底下拿出一份藤紙卷宗,笑呵呵道:“這是舅父和諸位愛卿編訂的新律(《永徽律》),有關立嗣是這樣寫的……立嫡者本擬承襲,嫡妻之長子為嫡子。不依此立,是名違法,徒刑一年。嫡妻年五十以上無子者,得立庶以長……既是你們訂的律條,總不會有錯吧?”說著他捧起卷宗,展示給眾人看,“此律條雖為規範王侯立嗣,但朕既為皇帝,理當做天下表率。如果朕都不遵行,何以垂範訓典?”

這手確實厲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柳奭急得直搓手卻無言可對——律法堂而皇之擺著,嫡妻年五十而無子才得立庶。可真等到皇後五十歲時才立李忠?那時他和無忌這幫人莫說已不再是宰相,是否還活著都不一定,變不變卦誰知道啊?

褚、柳二人雙雙落敗,長孫無忌便要開口,李治見此情形搶先道:“舅舅你是知道的,對繼嗣之事朕一向很重視。先前高陽公主因梁公爵位之事私請多次,欲以房遺愛易嫡兄遺直,朕始終不肯答應,還貶了他們的官,此事還不足以彰顯朕之嚴明嗎?”言外之意很明確——你看房家之人不順眼,我給你個由頭幫你貶了,念在這事面子上你還不放我一馬?

哪知無忌不為所動:“臣等固知陛下處事嚴明,但皇家建儲乃為天下安,非王公諸侯所能及。若朝廷有不測之虞……”

“朕才二十五歲,況且……”

無忌猛然提高聲音:“我高祖武皇帝、太宗文皇帝,皆即位之年建儲,陛下登基已逾三載。”

“沒錯!”李治沉不住氣了,“可他們立的太子如今在哪兒?朕的皇位又從何而來?”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高祖、太宗確實是即位當年建儲,但李淵立的是建成,李世民立的是承乾。世民不殺建成,何以有天下?承乾不被廢,皇位何以落到李治之手?他竟當著宰相的面自曝家醜,真是被逼急了。

話已說到這地步,但凡有絲毫畏懼君威之意也該閉嘴了。可長孫無忌竟無打退堂鼓之意,雙目直視李治,咄咄逼人道:“不錯!陛下所言有理。但他們未能繼統皆因心懷異志自取敗亡,非立嗣之過。至少他二人皆是中宮嫡出,您也是中宮嫡出。不立陳王也可,您能保證將來皇後一定能生下皇子嗎?”

當然不能!李治還欲辯解:“可禮儀宗法……”

無忌間不容發繼續質問道:“您能保證以社稷為重,不擅更中宮之主嗎?您能保證將來儲君血統高貴,非低賤之女所生嗎?您能保證以祖宗神器為重,不以一己私情玷汙皇家聲名嗎?”

無忌又祭出這件李治抗爭不了的法寶,這三聲質問便如三聲震雷炸響在他耳畔!

祖宗神器……皇家聲名……

李治苦惱到了極點——媚娘的身份就像他的一條小辮子,被無忌牢牢攥在手裏,要他擡頭他就擡頭,要他低頭他就得低頭。這個短處本身便是人倫之汙,他又有何資格再談禮儀宗法?

長孫無忌似是被李治一再地推托詭辯惹惱了,兀自滔滔不絕恫嚇道:“昔日先帝立您為儲之日,也曾動過更易之念,欲以吳王李恪代之。臣每每憶起此事,不禁汗流浹背、寢食難安。以先帝之明睿果勇,尚有承乾之謀、李祐之叛,而今宗室諸王驕縱勝於往昔,您卻不定國本、不慮長遠,難道不怕將來有不逞之徒暗蓄奸謀、窺覬龜鼎嗎?”

褚遂良、柳奭馬上齊呼:“請陛下以社稷神器為重,早定國本。”

宇文節的態度頗顯曖昧,左看看李治,右看看無忌,猶豫半晌才施禮道:“請陛下依太尉之意,早定東宮。”話雖如此,態度卻不甚積極——宇文節畢竟是位德才出眾的臣子,這三年來的是是非非使他對無忌心生猜疑,尤其褚遂良復位更令他感到不公。今日之舉逼君過甚,豈是臣子當為?不過他雖做此想法,卻不敢抗拒元舅之威,況乎要與關隴同黨保持一致,只得不情不願地隨聲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