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宰相帝王師(第2/3頁)

梁武帝蕭衍就有過一位著名的帝王師。

上本書介紹過梁武帝其人,他一生篤信佛教,而他這位帝王師卻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道士。

說起道士,很多人都知道一個詞叫“茅山道士”,梁武帝的帝王師就是茅山道士的祖師爺,名叫陶弘景。

陶弘景是個奇人,十歲那年得到了一本葛洪的《神仙傳》,一下子便被吸引進去了,從此,他晝夜苦讀冥想,立志成為神仙。

一本書就這樣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看來,小時候讀什麽書實在太重要了!記得我十歲的時候經常讀的是《中國少年報》,現在我還記得每期都有個漫畫人物叫“小虎子”,每期還有一個固定欄目叫“○○○○好,××××糟”(不好意思,記不太清了)——十歲的陶弘景可遠遠沒有我這麽幸運,不小心看了一本《神仙傳》,把他的人生指向了腐朽沒落、反動透頂的封建迷信。

但是,你如果就此斷定“這孩子毀了”還未免言之過早,誰能想到被一本《如來神掌》引入歧途的少年周星星長大以後竟終於成為能打出如來神掌的武林神話人物呢?你可知道長大成人之後的陶弘景修為深到什麽程度?

——想一想,有什麽事情會讓你覺得羞恥?被單位領導批評了?被女朋友甩了?下棋輸給鄰居家的小孩了?如果有人向你請教一件事,而這件事超出了你的知識範疇,你會覺得羞恥嗎?比如你是一位律師,我問你陶弘景十歲讀的那本《神仙傳》是誰寫的,你答不出來,你會覺得羞恥嗎?

——我們一般人都不會,可人家陶弘景會。陶弘景在當時幾乎可以說是天下學問無所不知,上到天文,下到地理;雅到琴棋書畫,俗到風土人情;正到安邦國策,玄到陰陽五行,一切學問沒有他不知道的。陶弘景的求知欲太強了,年紀不大便辭了官,隱居茅山。據說他在隱居的地方給自己蓋了一座三層小樓,自己住在三樓,徒弟們住在二樓,要是來了客人就待在一樓。現在不少人買房喜歡買復式和躍層,一層是客廳,二層是臥室,看來陶弘景就是這種居住方式的祖師爺。

但一般人住復式和躍層,在樓上睡完了覺還是要下來活動的,可陶弘景基本上就賴在三樓上不動了,客人來了大多是由仆人接待,自己永遠僻居頂樓,搞學問,搞科研,孜孜不倦,比法國那位“屋頂間的哲學家”可過得滋潤多了。

梁武帝早就把陶弘景當個人物。陶弘景要是有新書出版了,梁武帝就得搞個盛大儀式,焚香頂禮,最後才恭恭敬敬地把書拿過來看。

朝廷有了大事,梁武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聽聽陶弘景的高見,雙方結成了筆友,書信往還非常頻繁,時人因此稱陶弘景為“山中宰相”。

——山中宰相比真宰相可牛多了。尤其在專制時代,真宰相雖然品級最高,卻也無非是皇帝的高級奴才,皇帝要看你不順眼,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想殺就殺,從宰相以下,各級官員莫不如此,知識分子越來越沒有尊嚴;而山中宰相卻是帝王師的身份,帝王對他要以師長視之,最不濟也是朋友,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但中國歷史隨著專制傳統的加深,山中宰相帝王師變得越來越虛無縹緲。

很多人都知道李白是最渴望能當上帝王師的。李白為人狂放不羈,敢讓高力士為自己脫靴,還敢“天子呼來不上船”——唐朝雖然以風氣開放著稱,但畢竟也是大一統的專制時代,和春秋戰國沒法比,所以李白這樣做所面臨的潛在風險可比孟子大得太多了。李白真不簡單,我們現在讀他的詩,說什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真是好氣魄。

李白是拒絕參加科舉的,因為在他眼裏,大概科舉考試就像是公司招聘,無非聘用雇員而已,而他自己是要做帝王師的。帝王師要是去參加招聘會,去投簡歷,那還不讓人笑話死!帝王師是要讓帝王來請的。可是,怎麽能讓帝王來請呢?得先讓帝王知道有自己這麽一號人物才行啊。我們在《古文觀止》裏就能看到李白的一篇名文,叫做《與韓荊州書》,是李白還沒發跡的時候給荊州地方官韓朝宗投去的一封自薦信。咱們看看李白這信是怎麽寫的(這篇文章非得讀原文才能讀出味道):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於此耶!【李白當頭就是一頂天大的高帽子:我聽天下那些碎嘴子們侃大山經常說一句話:“封不上萬戶侯不算什麽,可要不認識韓荊州那這輩子就算白活了。”——我們現在還用到的“識荊”這個詞就是從這兒來的。這句話和“平生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先忽略這句話的誇張色彩,設想一下:給你一個選擇,要麽接受萬戶侯的大印,要麽參加今天晚上的一個飯局。——吃頓晚飯難道能和被封萬戶侯相提並論嗎?當然能,因為這次飯局上有荊州市長韓朝宗。李白這些人的選擇是:要能跟韓市長吃頓飯,萬戶侯的印信算個狗屁!那為什麽他們會得出這樣一個看似荒謬的結論呢?自然因為跟韓市長吃一頓飯所能為自己撈得的利益要遠遠大於被封為萬戶侯所能獲得的利益。唉,我要是韓朝宗,就找個遠房親戚在荊州開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飯莊,每天我固定去這家飯莊的某個雅間吃晚飯,至於下面會發生什麽,嘿嘿,我就不說了,那都是手下人安排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