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和公孫先生(第2/2頁)

——回過頭來,我們知道,包公身邊那位公孫先生復姓公孫,單字名策,我套用包公招呼公孫策的場景來寫孟子招呼公孫醜,分明是把公孫醜當成復姓公孫單字名醜了,這就大錯特錯了。

難道公孫醜不是復姓公孫嗎?

——當然不是。

那個時代的人,稱謂是非常復雜的,怪裏怪氣,很難搞懂。

我在十幾歲的時候很愛看小說,深深體會讀蘇俄小說的障礙是最大的。為什麽呢?人名實在太復雜了,出版社往往需要單獨印一張人名索引表夾在書裏,讀者要是讀著讀著搞不清誰是誰了,就得拿索引表來對照一下。孔孟時代的中國人名,其復雜程度絲毫也不亞於蘇俄小說。

話說回來,“公孫”如果不是復姓,那是什麽呢?

舉個例子,如果你是當時的一個大貴族,姓張,生了個大胖小子,起名叫“牙”,如果按照現代社會的稱謂習慣,別人應該管你兒子叫“張牙”。可在當時,很少會把姓和名連在一起稱呼。那怎麽稱呼你兒子呢?他是你家的貴公子,所以叫“公子牙”。等你家這位公子牙長大了,討媳婦了,給你生了個大孫子,起名叫“恨水”,大家不會叫他“張恨水”,而是叫他“公孫恨水”。這就是“公孫”的來歷。

這類稱呼,除了“公子”“公孫”之外,常見的還有“王子”,叫“王子某某”的一般都是周天子的兒子。還有很多種稱謂,有體現排行的,有體現封邑的,有的在某一代上獲得了賜姓,有的在某一代上以封邑為氏,女人的稱謂又是一類,等等。

有人可能會覺得奇怪:在中國,姓是多麽重要的一個東西啊,人們有那麽重的家族觀念,所以,什麽老張家、老王家的,誰家都搞家譜,認祖歸宗熱鬧著呢,可孔孟這時候的人怎麽好像對姓不大重視呢?

其實,當時的人倒也沒有對姓不重視,要知道,習俗畢竟是慢慢演變的,不過,在當時的社會裏,男人更看重的是“氏”,而女人更看重的則是“姓”。

姓氏姓氏,很多人以為姓和氏是一個東西,或者以為,姓就是姓氏的簡稱。其實不是的,姓和氏本是兩個東西。簡單來說,氏比姓小,一個姓裏會分出若幹個氏。你要是在雞尾酒會上結交一位貴公子,一定要把他的“氏”搞清楚;你要是討老婆,就必須弄清老婆“姓”什麽——如果你是張姓、展氏,你看中的姑娘雖然不是展氏,卻和你一樣姓張,那你們這門婚事就算吹了,因為周代的人是有“同姓不婚”的規矩的。當然,鐵桶般的習俗也限制不了火熱的愛情,當時也確實有過個別人娶了同姓的女子,可結果搞得很是遮遮掩掩的不敢見人。

關於姓氏的內容,要一下子講清楚了還真不容易,既然先遇到了公孫醜,就先把“公孫”交代清楚,後文當中還會有不少古怪人名陸續出現,那就隨見隨講好了。

書接上文。

孟子說:“知道我為什麽生氣,為什麽嚇唬你嗎?”

“啊——?”公孫醜搖了搖頭。

孟子“嘿嘿”一笑,“我最討厭聽人提什麽管仲了。”

提醒大家一下,在上回書裏,齊宣王第一次見孟子的時候,就想聽他講講齊桓公的事,孟子當時就給撅回去了,說:“我們孔老二的徒子徒孫沒人尿他們那壺!”而管仲就是為齊桓公打天下、成就春秋霸業的一代名臣。所以,別人是提齊桓公的事也好,提管仲的事也好,其實都是一回事。上回書還講過,齊桓公和管仲走的政治路線是“霸業”,而孟子提倡的卻是“王道”,所以呢,跟孟子提霸業就是叼著香煙往火藥桶上撞。

孟子接著該給公孫醜擺事實、講道理了。

孟子說:“你們齊國人啊,就知道管仲和晏嬰。我給你講一段咱們儒家的歷史,你認真聽著。”

“嗯。”公孫醜趕緊拿出小本本準備記錄。

孟子說:“當年有人問過曾西:‘您跟子路比,誰更賢能啊?’這話把曾西問得有點兒緊張,他說:‘連我爺爺生前都對子路又敬又怕,我哪能跟他老人家相比啊!’那人又問:‘那您要是跟管仲比呢?’”

孟子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嗯——?!”公孫醜著急了,“老師您別賣關子啊,曾西到底是怎麽說的啊?”

我給孟子辯解一下:這倒不是他老人家要賣關子,而是一下子出場人物太多了,這個曾西是誰,他爺爺又是誰,子路又是誰,前面說的管仲和晏嬰到底又都是怎麽回事?這些內容,我得先插進來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