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

孟子這裏一分析“士”與“民”的區別,這是讓統治者很發毛的。孟子的這個道理對不對?不論你是接受它,還是由衷地厭惡它,但歷史上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對不少老百姓來說,管你正統不正統呢,管你是姓趙還是姓朱呢,只要能讓我們過上舒坦日子,那就夠了。

孟子的這番道理提醒了兩千年來的眾多政治家和野心家,使他們明白:要想爭天下,在各種手段當中有一個重要手段,就是奪民心,而要想奪民心,就得奶水足。上面講過的田齊篡姜齊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要說孟子以後的人玩這手的,我舉一個人做例子。這個人很可能沒讀過《孟子》,但“英雄所見略同”總是有的。

這個問題,要是拿漢人說事,總覺得力度不夠,所以我請來的這位英雄並非漢人,算來該是契丹人。他就是遼人中的雄鷹——耶律阿保機。

提起遼國,很多人都沒好印象,這主要是被評書裏的《楊家將》給鬧的。《楊家將》是漢人立場,是宋朝立場,可如果我們是遼國人,像大元帥韓昌韓延壽什麽的可就成了大英雄了,我們要聽評書藝人講“金沙灘”這段書,肯定全場喊好,心裏覺得這一個爽!——當時那個社會,能給自己的國家民族開疆拓土的可都是大英雄啊。(韓昌的歷史原型其實是個為遼國工作的漢人,但在遼國的地位絕對不比評書裏低。)

大戰楊家將的這些位英雄,他們的老祖宗就是我現在要談的這位耶律阿保機。耶律阿保機早年生活的時代,契丹還是部落聯盟的貴族民主政體,耶律阿保機是一支失勢貴族之後。

如果不是後代人吹捧老祖宗的話,耶律阿保機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很有些不凡之相了,他的身材、胸襟、武功、膽略、智謀和領導天才都像極了他的一個契丹老鄉,而他這位契丹老鄉我一提肯定誰都熟悉——他就是曾做過丐幫幫主,一手降龍十八掌威震武林,江湖人稱“南慕容,北喬峰”裏和“南慕容”齊名的喬峰喬大俠,後來他恢復蕭姓,叫做蕭峰。這大家就好理解了,蕭峰什麽樣,耶律阿保機差不多也就什麽樣。為什麽還說“差不多”呢?我們得把蕭峰的赤誠忠信拿掉,換成他老爸的狡詐心計,那就是百分之百的耶律阿保機了。

看看,是個強人不是?

是強人就要奪權,這是條顛撲不破的真理,耶律阿保機不是華盛頓。強人耶律阿保機坐了部落聯盟的首領的位子,越坐癮越大,越坐就越不想下來,可按規矩呢,任期一滿就得進行換屆選舉,但這時候的耶律阿保機,就算兩條腿想站起來挪挪窩,可屁股卻說什麽也不幹!

聽大家的還是聽自己屁股的,這是個問題。

下面發生的事情後人有不同的記載,我這裏姑談其一。

傳統的力量往往是強大的,社會體制的慣性也往往是巨大的,所以,改革從來都不是容易搞的,想把民主傳統改成獨裁,現在有難度。耶律阿保機這時候一看,大家夥兒有拿撬棍的,有拽椅子腿兒的,還有撓自己胳肢窩讓自己繃不住勁的,怎麽辦?

有辦法!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耶律阿保機那沉甸甸的試圖挑戰民主傳統的屁股竟然主動從座位上起來了!

耶律阿保機對大家說:“各位老大,我費了好大勁可算把屁股說服了,各位也體諒體諒我的不易,我跟大家商量商量。”

大家夥兒一聽,嗯,也是個理,行,有商量。

耶律阿保機說:“我這些年為咱們的大聯盟立功無數,有不少漢人可都是我搶來的,我想下台以後自己弄點兒人單挑一攤,把漢人撮撮堆兒,建設漢城,各位以為如何?”

有人回答說:“你的想法倒不壞,可是,你要想統治漢城,先得問問人家韓國人答不答應吧?”

耶律阿保機氣結,“我說的漢城不是韓國漢城,而且現在韓國人把漢城改稱‘首爾’了,大家就別再有這個誤會了。”

大家這才明白,原來這個主意不會引發國際糾紛,那就同意好了。

於是,耶律阿保機帶著這些年掠奪來的大量漢人開始建設漢城。漢城是個好地方,又產鹽,又產鐵,大家要知道,古代社會裏鹽和鐵的地位就相當於現代的石油,耶律阿保機擁有了漢城,就等於統治了中東。不僅如此,耶律阿保機又玩了個花招,他完全按照漢人的城鄉規劃來建設漢城,所以,當漢城建設好了之後,看上去就和中原城市一樣。大家想想,這些被從家鄉掠奪到北方異族的漢人們此時此刻該是一種什麽感覺?這就等於在美國做牛做馬修鐵路的華工進了唐人街了。看看,唐人街的歷史起碼能追溯到耶律阿保機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