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宗的西進與南征

五代後期,“群臣多守常偷安”,後周的比部郎中王樸“神峻氣勁,有謀能斷”,他所上的《開邊策》,句句中的,字字合意,周世宗覽之拍案稱絕:

中國(指中原正朔王朝)之失吳、蜀、幽、並,皆由失道。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奸黨內熾,武夫外橫,因小致大,積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為而已。夫進賢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隱誠信,所以結其心也;賞功罰罪,所以盡其力也;去奢節用,所以豐其財也;時使薄斂,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財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為鄉導,民心既歸,天意必從矣。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十國的南唐)與吾接境幾二千裏,其勢易擾也。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南人懦怯,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如此,江北諸州將悉為我有。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南方既定,則燕地必望風內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惟河東必死之寇(北漢),不可以恩信誘,當以強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敗,力竭氣沮,必未能為邊患。宜且以為後圖,俟天下既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今士卒精練,甲兵有備,群下畏法,諸將效力,期年之後可以出師,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

當然,周世宗自有主見,不是完全接受王樸之議先進南唐,而是命大將率兵西進,先擊後蜀,立收秦(甘肅秦安)、鳳(陜西鳳凰)、成(甘肅成縣)、階(甘肅武都)四州,“蜀人震恐”。當時的後蜀“皇帝”是孟昶,大懼之下,“致書請和”,由於來信中孟昶自稱“大蜀皇帝”,“帝(柴榮)怒其抗禮,不答。”孟昶“愈恐,聚兵糧於劍門、白帝,為守禦之備。”幸虧當時周世宗不以蜀地為意,讓孟昶這個“土皇帝”苟延殘喘數年。後來孟昶得知周世宗擊破南唐,又遣使想“進一步發展兩國友好關系”,周世宗仍舊不答理,孟昶也惱,憤憤說:“朕為天子郊祀天地時,爾猶作賊,何敢如是!”孟昶的“天子”,其實只是一個小盆地的天子罷了。

下一個大目標,就是南唐。周世宗用了近三年時間,三次禦駕親征,終於使南唐李璟稱臣,盡收長江以北土地。

言起南唐,當時是大詞人李璟當政,看見李璟這個名字,大家肯定都笑了,肯定知道這個“文學家”打不過柴榮那個“政治家”。在此,順便簡單交待一下南唐的歷史。

唐朝末期,軍閥楊行密占有江淮地區,後為吳國;軍閥錢鏐占有兩浙地區,即吳越。吳越始終末稱帝。楊行密的發跡,得益於唐朝節度使高駢軍中的內亂。這位楊爺是廬州合肥人,“長大有力,能手舉百斤”,最早是通信兵出身,史載其一晝夜可行三百華裏,真可稱“神行太保”了。楊行密以救高駢為名,步步為營,殺掉當時橫行江淮的軍閥孫儒。朱溫凱覦江淮,楊行密不服,老朱打了半天得不到便宜,奈何老楊不得。公元905年(唐天佑二年),楊行密病死,其子楊偓襲位,但大權掌握在徐溫和張顥手中。上下猜忌,徐張二人先下手為強,殺掉楊偓,推立楊行密次子楊隆演為帝。不久,張、徐二人又生齷齪,徐溫殺掉張顥。徐溫稟政後,學孫權立吳國,推楊渥為吳國王,不再以唐朝藩王自居。徐渥死後,其義子徐知誥執政,更進一步,推楊隆演為“皇帝”。沒過多久,徐知誥索性推倒吳帝楊隆演,自己做皇帝,並假稱是李唐後代(尊太宗李世民兒子吳王李恪為遠祖),改國號為唐,自己改名叫李昇。其實,這位爺既不姓李也不姓徐,原本姓潘,平頭百姓一個,戰亂時期,父母相繼餓死,得由徐溫養而為子。李昇稱帝後,休養生息,勤儉治國,輕徭薄賦,為政還算不錯。公元943年,李昇因服食“仙丹”中毒去世(這死法倒是像極了正宗李氏唐朝皇帝)。老哥們活得不像唐朝皇裔,死得倒百分百相似。李昇死後,其子李璟即位,在位十九年,南唐在他手裏“由盛而衰”。

李璟早期,先進攻福建的閩國,有得有失,消耗了大量國力。當時,恰巧中原的後晉滅亡,殺伐大亂,如果南唐沒有把力量全部陷在福建,大可北伐占據中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沙陀人劉知遠搶先,建立了後漢。保大九年(公元951年),南唐趁“老鄰居”楚國馬氏家族內亂,發兵直指,竟然也滅掉了“十國”中重要的割據政權“楚國”。福兮禍兮,沒過多久發生軍變,南唐又失湖南大部分土地。看看描繪當時南唐宰臣韓熙載的《韓熙載夜宴圖》,就可以想象到南唐“文怡武嬉”的時政。“唐主(李璟)性柔和,好文章,而喜人侫已,由是謅諛之臣多進用,政事日亂。”周世宗征南唐,正是在這種時局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