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海狼煙美少年壯烈殉國的夏完淳(第4/7頁)

洪承疇默然久之,只得揮揮手,今士卒把二人押回牢獄。然後,上報清廷,擬判處夏、錢二人死刑。

上述種種歷史的細節,不見於清朝禦用文人“官修”的史書。而是出於被乾隆帝“禦封”為“貳臣”的明末大才子屈大均著作《皇明四朝成仁錄》中。這位苟全性命於亂世的投機文人,自身道德深玷大汙,但他內心中對全忠全義的英雄,也不由自主流露出熱切的渴慕和深刻的崇敬。

深知自己來日無多,夏完淳在獄中寫下了他那篇流傳千古的《獄中上母書》,派人轉送老家的嫡母盛氏與生母陸氏:

不孝完淳,今日死矣!以身殉父,不得以身報母矣!

痛自嚴君見背,兩易春秋(嚴君:對父親的敬稱。見背:去世)。冤酷日深,艱辛歷盡。本圖復見天日,以報大仇,恤死榮生,告成黃土。奈天不佑我,鐘虐明朝,一旅才興,便成齏粉。去年之舉(指自己於前一年入吳易軍抗清。他兵敗後,只身流亡,歷盡艱危),淳已自分必死,誰知不死,死於今日也!斤斤延此二年之命,菽水之養(指對父母的供養。《劄記·檀弓下》:“啜菽飲水盡其歡,斯之謂孝。”),無一日焉。致慈君托跡於空門,生母寄生於別姓,一門漂泊,生不得相依,死不得相問。淳今日又溘然先從九京(九泉),不孝之罪,上通於天。嗚呼!雙慈在堂,下有妹女,門祚衰薄,終鮮兄弟(意思說家門衰落,福澤淺薄,又無同胞兄弟)。淳一死不足惜,哀哀八口,何以為生?雖然,已矣!淳之身,父之所遺;淳之身,君之所用。為父為君,死亦何負於雙慈?但慈君推幹就濕(推幹就濕:是指母親把幹燥處讓給幼兒,自己睡在幼兒便溺後的濕處。形容為人母者養育子女的辛勞。語出《孝經援神契》:“母之於子也,鞠養殷勤,推燥居濕,絕少分甘。”),教禮習詩,十五年如一日;嫡母慈惠,千古所難。大恩未酬,令人痛絕。

……嗚呼!大造茫茫,總歸無後。(倘若)有一日中興再造,則廟食千秋(享受廟祭),豈止麥飯豚蹄(指祭祀一般死者的食品。)不為餒鬼而已哉!……兵戈天地,淳死後,亂且未有定期。雙慈善保玉體,無以淳為念。二十年後,淳且與先文忠為北塞之舉矣(出師北伐,驅逐滿清。這句話意思是講自己死後再度轉世為人,仍要與其父在北方起兵反清。)……語無倫次,將死言善(語出《論語·泰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言善,指說話真誠不欺。)。痛哉,痛哉!

人生孰無死,貴得死所耳。父得為忠臣,子得為孝子,含笑歸太虛,了我分內事。大道本無生,視身若敝屣。但為氣所激,緣悟天人理。噩夢十七年,報仇在來世。神遊天地間,可以無愧矣!

1647年,九月秋決,夏完淳等三十多名抗清義士在南京西市慷慨就義。手提鬼頭大刀、兇神惡煞般的劊子手,面對昂然站立的這位面容白皙、姣好的十六歲美少年,他那殺砍掉無數人頭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發顫發抖,最終只能閉眼咬牙才敢砍下那一刀……

面對英烈慚煞人——審訊夏完淳的洪承疇

府署之內,洪承疇呆坐太師椅上,眼望無盡的虛空,嘆息自己的一生,悔愧難當,深知自己再也無法對過去的歷史做出選擇。

遙想松錦戰役時的洪承疇,雖然遭遇大敗,仍舊率數千明軍死守松山孤城,孤注一擲,誓死以待明朝援軍。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明軍忍受著饑困折磨,缺衣少藥,洪承疇率曹變蛟、丘民仰等將領,堅拒清軍誘降,堅守長達半年之久。

由於外無援軍,城內日久糧盡,出現人人相食的現象。叛將夏成德終於經受不住富貴誘惑,在崇禎十五年(1642年)二月十八日深夜開門投降,清軍一擁而入,攻陷松山。

清軍此次收獲很大,不僅活捉了洪承疇,還活捉了祖大壽(當時在錦州守城)的三個弟弟和巡撫丘民仰、總兵曹變蛟、王廷臣等高級官將。

當時,清軍強迫眾人剃頭投降,包括洪承疇在內,諸人誓死不降,表示說:“我等乃堂堂大明天朝大臣,趕緊殺掉我們!如不然,我們自己也會自殺殉國。”

三月四日,皇太極下令把洪承疇、祖大樂(祖大壽之弟,清朝故意縱放祖大壽另外兩個弟弟回錦州)幾個人押送盛京。對明朝巡撫丘民仰以及總兵曹變蛟和王廷民,下令就地處決。這三位英雄忠心凜凜,含笑臨刑,為大明朝揮灑了最後一滴鮮血。

三月下旬,洪承疇被押至盛京後,仍舊挺頸臨刃,拒不降清。為求速死,他蓬頭跣足,日夜在牢中大罵不止。其間,他還曾絕食七天,最後熬不過饑渴,重新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