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秦漢時社會等級(第3/9頁)

奴婢之數,似降而愈多。(7)張良家僮三百人,在周、秦之際,似已不為少矣。漢世貴戚:則王商私奴千數。張匡之言,見《商傳》。史丹憧奴以千數。王氏憧奴以千百數。《元後傳》。竇氏奴婢以千數。《竇融傳》。馬防兄弟,奴婢各千人以上。濟南安王,光武子。奴婢至千四百人。梁節王明帝子。以罪見削,上疏辭謝,猶欲選擇謹敕奴婢二百人。其豪富:則卓王孫憧客八百人。《司馬相如傳》。《貨殖傳》同。王孫分與文君憧百人。程鄭數百人。折像父國,家憧八百人。《後漢書·方術列傳》。曹仁弟純,憧仆人客以百數。《三國志·仁傳注》引《英雄記》。麋竺祖世貨殖,憧客萬人。先主轉軍廣陵,竺進奴客二千。哀帝時名田之制,限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官所為限如此,未限之數可知。戰國時三世為相,僅有家憧三百人者,方之蔑矣。漢人恒言:“耕當問奴,織當問婢。”張安世家憧七百人,皆有手技作業。刁閑收取桀黠奴,使逐漁、鹽、商賈之利。《貨殖列傳》。當時之有奴婢者,皆使事生產,故奴婢愈多,主人愈富。《貨殖傳》言童手指千,比千乘之家。顏師古曰:“指千則人百。”然則有憧百人者,富可敵萬乘之國;而如麋竺者,其富且十倍於古之天子矣。蓋井田廢而民失職;工商之業,資本小者,亦不足與大者競;故民之淪為私屬者愈多也。漢武帝世,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其用之亦一如私家。然當時徒奴婢眾,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其為損益,已自難言。後貢禹言:“諸官奴婢十余萬人,戲遊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巨萬”,則彌為失策矣。公家之營利,固終不如私家也。

當時豪民,待奴婢頗虐。實安國為人略賣,至宜陽,為其主入山作炭,寒,臥岸下百余人。岸崩,盡壓殺臥者,可見主人虐待奴婢,置其生死於不顧之情形。侯應議罷邊塞雲:“邊人奴苦,欲亡者多。日:聞匈奴中樂,無奈候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漢書·匈奴傳》。亦無怪其然矣。《漢書·田儋傳》:陽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儋婢廷,欲謁殺奴。服虔曰:“古殺奴婢皆當告官。”然雖有此律,未必能行。故董仲舒說武帝:去奴婢,除專殺之威。《漢書·食貨志》。王莽亦謂當時之奴婢,制於民臣,顓斷其命也。新室王田之制,名奴婢為私屬,且不得賣買,自亦不得專殺,惜其制不傳。光武建武十一年二月,詔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其殺奴婢不得減罪。”八月,詔曰:“敢灸灼奴婢論如律。所灸灼者為庶民。”十月,詔除奴婢射傷人棄市律。疑實承新室之法而然。(8)不然,何前漢二百年,迄未之及也。

奴婢之子,亦仍為奴婢。《漢書·陳勝傳》:秦免驪山徒、人奴產子,悉發以擊楚軍。服虔曰:“家人之產奴也。”師古曰:奴產子,猶今人雲家生奴也。此民間奴婢之子也。(9)《司馬遷傳注》引應劭曰:“揚雄《方言》雲:海、岱之間,罵奴曰臧,罵婢曰獲。燕之北郊,民而婿婢謂之臧,女而歸奴謂之獲。”則良人與奴婢相配,亦視如奴婢矣。漢文帝除肉刑,張蒼等請定律:罪人獄已決,完為城旦舂。滿三歲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歲為隸臣妾。隸臣妾一歲免為庶人。《漢書·刑法志》。此有一定年限。然《三國志·毛玠傳》載鐘繇之言:謂漢律,罪人妻子,沒為奴婢,黥面,今真奴婢,祖先有罪,雖歷百世,猶有黥面供官。(10)則文帝時所定之律,惟施諸免刑者耳。以貧窮粥賣者,自與犯罪沒入者殊科,故可以詔令放免。《漢書·高帝紀》:五年五月,詔民以饑餓自賣為人奴婢者,皆免為庶人是也。官奴婢亦有援此例者。文帝後四年,赦天下,免官奴婢為庶人。哀帝時,定名田之制,官奴婢五十以上,免為庶人是也。此蓋其罪較輕者。後漢光武建武二年五月,詔曰:“民有嫁妻賣子,欲歸父母者恣聽之。敢拘執,論如律。”五年五月,詔見徒免為庶人。六年十一月,詔王莽時吏民沒入為奴婢,不應舊法者,皆免為庶人。七年五月,詔“吏民遭饑亂,及為青、徐賊所略,為奴婢、下妻,欲去留者,恣聽之。敢拘制不還,以賣人法從事”。十三年十二月,詔“益州民自八年以來,被略為奴婢者,皆一切免為庶民。或依托人為下妻,欲去者恣聽之。敢拘留者,比青、徐二州以略人法從事”。十四年十二月,詔“益、涼二州奴婢,自八年以來,自訟在所官,一切免為庶民。賣者無還直”。中元二年,明帝既即位,詔“邊人遭亂,為內郡人妻,在己卯赦前,一切遣還,恣其所樂”。蓋猶承建武之遺規也。光武可謂中國之林肯矣。然官吏能否奉行,仍不可必。《三國·魏志·齊王芳紀》:芳即位,詔官奴婢六十已上,免為良人。正始七年八月,詔曰:“屬到市觀,見所斥賣官奴婢,年皆七十,或癃疾殘病,所謂天民之窮者也。且官以其力竭,而復粥之,進退無謂,其悉遣為良民。若有不能自存者,郡縣振給。”裴松之謂:“即位詔宜為永制,七八年間,而復貨年七十者;且七十奴婢及癃疾殘病,並非可仇之物;而粥之於市;此皆事之難解者。”其實何難解之有?此直是有法令而不奉行耳。彼買奴者,自能計其出入是否相當,而豈慮老病者之無所用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