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渡河水盡血流——“負氣出走”的石達開

1935年初夏,中央紅軍疲憊之極的數萬將士,在國民政府軍隊圍追堵截中,遁至大渡河畔。大渡河,乃岷江支流中最大的一支,河水湍急,兩岸群峰夾峙,處處險峻,遠遠望之便讓人不寒而栗。蔣介石先生聞知情實之後,欣喜無限,迅速調集國民黨中央軍以及四川軍閥部隊共十余萬人,南攻北堵,興高采烈地向手下人宣稱:

“此次誓要朱、毛變成第二個石達開!”

太平天國石達開的覆亡,殷鑒不遠,距中央紅軍到達大渡河的時間,僅僅72年而已。

朱德、毛澤東當然不是石達開。這兩位,一位是四川儀隴客家人,一位是湖南辣椒漢,他們面臨著比當年石達開還要危險的局勢。當時山洪爆發,河水洶湧咆哮,大渡河給人插翅難飛的感覺。

朱、毛計奇量大,不拘泥於行軍規則,他們指揮中央紅軍派出少部分軍隊自安順場以小船陸續渡河,主力部隊不慌不忙沿大渡河自安順場北上疾走,然後兩岸相互聲援,強攻400裏開外的瀘定橋,最終保證了大部隊的順利渡河,成功上演了絕地反擊。所有這一切,使得包括蔣委員長在內的時人皆瞠目結舌。

由此,追思太平天國的翼王石達開,當時他為什麽會身陷絕境最終成擒呢?是運氣?是決策失誤?是詛咒?還是地理因素?

勇悍出柙紅虎——石達開的極盛時期

石達開的先祖是廣東興寧縣人(興寧的客家話很拗口,他們說普通話時就可以從其口音中聽出),至其高曾祖那一輩,遷至廣西桂平白沙。石達開之父石昌輝,再遷移到貴縣那幫村。從家庭成分上面講,石達開應該是“富農”出身。雖然他自稱是“耕種為業”,並非表明他本人真的種地幹苦活。這和諸葛亮的“躬耕於南陽”是一個意思。客家人十分勤快,即使家裏有田有地吃穿不愁,石達開少年時仍舊四處販賣生活用品以及牲畜來掙外快。他還暗中販賣私鹽,賺取銀兩貼補家用。

洪秀全、馮雲山1844年在貴縣傳道時,石達開年方14歲,已經非常沉迷手中拜上帝會那些免費派發的教義書,埋頭苦讀“教義”。

於是,憑借家中財力,石達開在村內組織拜上帝會分支機構,招引許多年青人秘密練習武術,附近鄉村數百名農民在他的爭取下入會。金田團營期間,他率一千多生力軍攜械趕往金田報到。洪秀全等人見之大喜,不僅讓他負責操練士兵,還讓他管理拜上帝會的財務。此後,太平軍一路殺伐,石達開均身先士卒,出力尤多。在象州擊敗烏蘭泰,在長沙水陸洲大敗清政府軍,以及日後的武昌、安慶、南京等數次大戰,剛剛20歲出頭的石達開銳氣正盛,有智有勇,給清軍留下深刻印象:“與清軍大小數百戰,獨(石)達開所部未嘗挫,清軍稱之曰‘石敢當’,所至爭避之。”

1853年秋,石達開奉命到安徽“誅妖安民”。轉年,太平軍西征失利,石達開在危急時刻,力挽狂瀾,特別是九江湖口一戰大破湘軍水師,使得曾國藩差點跳水自殺。屢戰屢捷之下,石達開極大拓展了太平天國在江西的占領區域,共有八府五十余縣落入太平軍掌握。1856年,他又回師加入擊毀清軍江南大營的戰鬥,戰果碩碩。

石達開與太平天國諸將帥有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本人精於謀略,有政治眼光,智在楊秀清之下,勇在蕭朝貴之上,所以曾國藩和左宗棠對他都有正確的評價和估計。曾國藩講:“誑煽莠民,張大聲勢,亦以石逆(達開)為最譎。”左宗棠講:“石逆(達開)之來犯江西也,傳檄遠近,江西士民望風而靡,千余裏間皆陷於賊。賊因兵因糧,附從日眾。石逆(達開)撫其桀黠之民,以鈐制其士夫,迫之從逆。”並且,“石逆(達開)狡悍若聞,素得眾賊之心,其才智出眾賊之上。而觀其所為,頗以結人心、求人才為急,不甚附會邪教俚說,是賊之宗主,而我之所畏忌也!”也就是說,在精讀“教義”和實戰之間,到達南京之後的石達開本人能跳出“上帝教”束縛,只把“教義”當成一種政治手段,絕非盲從盲信,能夠因勢利導,見人下菜碟,活學活用,所以他的許多政治舉措,大得地方民眾之心。

以石達開在安徽為例,由於他為人性情較為溫和,在當地的政策比起其他地方的太平軍來說要溫和得多,也很少妄意殺戮。南京方面,洪、楊建設小天堂,廢除私有財務,一切充公,大搞平均主義。而石達開在安慶等地,仍舊依照清朝舊制收繳田賦,按畝征糧,向牙行課稅,不強迫居民男女分館統一編制。特別可稱的是,在穩定當地秩序的同時,他還設置鄉官,開科取士,依靠當地人進行有效管理。他廣泛搜羅讀書人,珍惜人才,把不少人保送到“天京”做官,即使俘獲鄉勇團練首領也推心置腹加以招降,大有遊俠古義之風。在安徽如此,在江西也如此,石達開督勸士民造糧冊,按畝輸錢米,使太平軍軍用充裕。由於他不強迫把民間財物充公,不擾民,以至於“頌聲大起”,各郡縣士大夫爭相任職,以為“新朝”服務,視太平天國為“真命天子”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