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渡河水盡血流——“負氣出走”的石達開(第4/9頁)

請(容我)再以勢言之:天下十八省合奉天十有九省,而又有蒙古四十八部,西藏回疆,皆隸我朝版圖,爾等所踞在江南唯江寧(南京)一城,在安徽唯安慶一城,在江西吉安、撫州、建昌三城外,即非爾等所有,此皆九年之首尾,偽示動稱萬國來同,豈不可醜,此廣狹之萬不敵也。自官軍克揚州、鎮江、瓜洲,而金陵之賊困,克袁州、瑞、臨,而吉安之賊困。現在金陵、安慶、九江、吉安皆合長圍,糧盡援絕,如鳥之在籠不能飛出,爾等所恃者堅守者,我軍以長圍圍之,糧縱多圍至一年半載,勢必凈盡,請觀武漢、鎮江及瑞、臨守城之賊,皆痛剿殆盡,人豈為爾等守乎?此強弱之萬不敵也。爾等北犯之眾,渡黃河有十余萬,竟致只輪不返,且起事以來,踞武漢而不能取荊襄,踞揚州而不能得淮徐,踞嶽州而不能圖巴蜀,踞常灃而不能窺雲貴,已破湘潭矣,不能溯江而通兩廣之屯巢,而為塔軍門三千二百人所敗,已破邵武矣,不能乘勢窺閩浙之要郡,而為團丁數千人所殲,此事機之多醒也。(爾等)自克金陵即志得意滿,淫縱驕奢,兼以猜嫌忌刻,楊逆謀殺洪逆,反為韋逆誅其全家,足下為楊逆復仇而絕韋逆,洪逆更深恨之,幾至禍起蕭墻,自相魚肉,此種奇變,足下自思當亦寒心。然非足下所自主也,惡貫既盈,天必假手以正其罪也。爾等如此猜忌,黨羽豈肯信乎?現在裹脅之眾,愁怨日甚,思逃者十之七八,獨足下夢夢乎?此根本之先拔也。爾等起事之初,以假仁假義愚天下,禁擄掠、禁奸淫、禁殺戮,人亦頗多為所愚,故所過郡縣迎附者有之,犒獻者有之,願先向導者有之。此不過掩耳盜鈴,其勢必不能行也,不擄掠則衣食無所得,衣食無所得,則一切皆無所得,天下有甘受饑寒之賊乎?裹脅者皆無賴之徒,能保其不奸淫乎?既擄掠,復奸淫,能不殺戮乎?爾等知其如此,假取一二尤甚者殺之以愚黔首,而仍陰恣其所為,百姓皆已看破而恨之矣。從前百姓畏賊,數十人可以橫行鄉間,今則處處團練,人人怨憤,一縣可得數十萬人,步步皆荊棘矣。爾等亦人也,非有三頭六臂可以嚇人,百姓窺見爾等伎倆,而屢遭荼毒,財物被擄,房屋被毀,妻女被淫,童稚被掠,其權充鄉官者苦於誅求無厭,刑辱難堪,有不傷心切齒群起而攻之乎?是今日之民情與前大不同也。爾等在廣西時,所取亡命,湣不畏死,其時承平日久,官軍多未經戰陣,是以當之輒糜,遂肆然謂天下無人。今則歷練既久,精銳過前百倍矣。我湖南兵尤稱義勇,援江援鄂,隸曾部堂麾下水陸數百萬,身經數百戰,餉足固戰,餉不足亦戰,此乃國家恩德所為,非可強而至也。即如仆所部之平江營,五載以來,殺賊不下二萬,足下所深知也。足下先在廣西精銳聚於一處,今散於數處,勢分則力薄,日久則氣衰,後來遠不如初,又見死傷過多,曾天養羅大光被戮,莫不灰心解體,各路官軍又復蒸蒸日上,久戰不疲,是今日之軍情,又與前大不同也。以事若彼,以勢若此,足下試平心察之,可有一語不確否?

凡舉大事在識時勢,足下若起事於漢、唐、元、明之末造,或尚有冀,今值我朝聖明全盛之日,妄發此難,則萬非其時矣。且足下亦知聖朝超越前古者固大有在乎?自古得天下者,三代以下漢明為正,然亭長寺僧於前朝究有君臣之義,國朝則龍興東土,與明為敵國,迨明運告終,中原無主,吳三桂苦請入關定鼎,葬明帝以殊禮,褒忠節諸臣,唐虞以來,未有若斯之盛,德統之正此其一。我朝疆域,中國既大一統,又合以東三省以內外蒙古、西藏、回疆,縱橫五萬余裏,滇、黔、楚、粵、川、陜改土歸流之郡縣以百余計,此外如俄羅斯、琉球、日本、朝鮮、安南、呂宋諸國莫不奉正朔,遣子入侍,為開辟以來所未有,幅員之廣此其一。聖祖仁皇帝臨禦六十一年,高宗純皇帝臨禦六十年,禪授之後更三載而後升遐,享年之永一朝可越五代而更過之,自殷中宗後無能比者,享國之長此其一。自古宦官至漢、唐、明而極,漢之十常侍,唐之門生天子,明之九千歲,及呂武諸後,此外不可以枚舉。我朝宮闈肅穆,內官不過六品,如斜封墨敕、廷杖諸弊政一掃而空之,家法之善此其一。康熙初,吳、耿、尚三逆作亂,天下幾失其半,聖祖不動聲色,以次削平,此外平張噶爾、平青海、平大小金川、平靳鎮、平台灣、平西藏回疆、平川楚教匪,天戈所指,皆不勞而定,武功之盛此其一。前代人主多耽安樂,明時至廿余歲不見大臣,我朝列聖相承,無日不視朝,文官知縣以上,武官守備以上,一一過目,輦轂之下,纖悉必聞,萬裏而遙,威嚴咫尺,所謂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也,政治之隆此其一。康熙、雍正、乾隆普免天下全租七次,分別蠲免者不勝數,今皇上聖聯淵穆,芟夷大難,雖用兵八載,而田不增賦,戶不抽丁,恩澤之入人至深且久,以故賊踞城池,城地外即非賊有,賊去立刻反正,被擄之處糧即完納,賊雖狂肆以威之不能也,人心之固此其一。以如是深仁厚澤,而以悖理失勢違時之舉,執金鼓而抗戎行,是自取滅亡也,至死不悟,豈不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