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三張紙牌的遊戲

1529年冬—1530年春喬安:“你說,‘雷夫,去給我在新議會裏找個席位。’而他也聽了就去,就像一個女傭被吩咐去把衣服收進來似的。”

“這事兒可沒那麽容易,”雷夫答道。

喬安問,“你怎麽知道?”

下院的席位多是上院的議員們所賜;是議員、主教以及國王本人所賜。為數不多的有選舉權的人如果受到上面的壓力,往往只會聽命於人。

雷夫幫他謀到了湯頓的席位。那是沃爾西的地盤;如果國王沒有點頭,如果托馬斯•霍華德沒有同意,他們可不會讓他進去。公爵的意圖是一片令人捉摸不定的領地,他派雷夫去倫敦打探過: 去弄清那絲皮笑肉不笑的背後隱藏著什麽。“遵命,先生。”

現在他明白了。雷夫說,“諾福克公爵相信紅衣主教大人埋藏了金銀財寶,而且認為您知道藏寶的地點。”

他們在私下交談。雷夫說:“他會請您去為他效力。”

“沒錯。大概還不會多費口舌。”

他一邊揣摩著目前的形勢,一邊打量著雷夫的表情。諾福克已經是——除非你把國王的私生子也算進去——這個國家的首席貴族了。雷夫說,“我再三表達了您對他的敬意,還有……景仰,說您樂意——嗯——”

“聽他調遣?”

“差不多吧。”

“他聽了怎麽說?”

“他說,呣。”

他笑了起來。“就用這種語氣?”

“就用這種語氣。”

“還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是的。”

很好。我擦幹眼淚,擦幹萬聖節那天的眼淚。我陪著紅衣主教坐在伊舍的爐火旁,房間裏的煙囪多處冒煙。我說,大人,您以為我會離您而去嗎?我叫來負責煙囪和壁爐的仆人。對他吩咐了一番。我騎馬前往倫敦,去貝克法亞斯。那天大霧彌漫,正是聖休伯特節。諾福克在等著告訴我,他會是我的好主子。

公爵現在已經年近花甲,但絲毫也不顯老。他面孔冷酷,眼神犀利,身材瘦得像被狗啃過的骨頭,心腸像斧頭一般冰冷;他的關節猶如用靈活的鏈環串在一起,當他走動時,還的確經常發出哢噠的響聲,因為他的衣服裏藏有聖徒的遺物: 那些小巧的寶盒裏裝有一小塊皮膚,或者是一小撮頭發,他還戴著用聖徒遺骨做成的吊墜。他一激動就說“瑪麗亞!”或者“看在彌撒的份上!”,有時還拿出不知藏在身上什麽地方的聖章或寶物,熱切地親吻著,祈求聖人或殉道者幫助他,讓他不要火冒三丈。他會高喊“聖猶大教我忍耐吧!”;可能他把聖猶大當成了自己小時候在第一位神父的膝前聽到的故事中的約伯[1]。很難想象公爵小時候是什麽模樣,也無法想象他比現在年輕或者跟現在不同時的樣子。他認為《聖經》這本書對一般信徒來說毫無必要,雖然他知道神父們能將它派上一些用場。他認為讀書完全是裝模作樣,希望宮廷裏越少人讀書越好。他的外甥女安妮•博林總是在讀書,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二十八歲了還嫁不出去。他不明白一位紳士幹嗎要寫信;這種差事可以交給職員嘛。

此刻,他那雙發紅的、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過來。“克倫威爾,很高興你成了議會的議員。”

他微微俯首。“大人。”

“我在國王面前幫你說了幾句,他也很高興。你在下院得貫徹他的旨意。還有我的。”

“兩者是一回事嗎,大人?”

公爵沉下了臉。他踱著步子;發出輕微的哢噠之聲;他終於吼了起來,“真該死,克倫威爾,你怎麽是這樣的……一個人?你似乎沒有這樣的資本。”

他面帶微笑地候在那裏。他明白公爵的意思。他是一個人,是一個幽靈。他知道怎樣悄無聲息地溜進房間而不被人發現;不過,那種日子也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你盡管笑好了,”公爵說,“沃爾西府是毒蛇的巢穴。倒不是……”他的手碰到一枚聖章,不禁瑟縮了一下,“但願我不會……”

把紅衣主教比作毒蛇。公爵覬覦著紅衣主教的錢財,還覬覦著紅衣主教在國王身邊的地位: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願承受地獄之火。他走到房間的另一頭;擊了一下手掌;摩挲著雙手;然後轉過身來。“國王正準備跟你辯論一番呢,先生。哦,真的。國王想接見你,因為他想了解紅衣主教的情況,不過你還會發現,他的記性很好,能清楚地記得很久以前的往事,而他所記得的,先生,則是你上一次當國會議員時對他的戰爭所唱的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