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 崤山古道,迷霧修羅場

河南崤山,亂山亂林之中,一支大軍偃旗息鼓地潛著,只有少數軍將立於山麓間。北面有依稀槍炮聲傳來,但這些頭戴冬帽,穿著基於英士裝改制的過膝對襟中長軍服的軍將卻毫不慌亂,他們簇擁著一位服色一致,只冬帽上飄著三眼花翎的中年人。

此人面色堅定,目光沉毅,像是形勢都在掌握之中,正是這平靜感染著眾人,讓他們如巖石一般屹立,就只有花翎和衣角隨微微山風拂動。

“諸君,我等就是護住大清社稷的堤壩,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今日正當我等精忠報國之時!”

目光從不遠處一座高峻關隘收回,大清欽差大臣,河南巡撫兼理提督事高起掃視身邊軍將,握拳沉聲呼喝,眾將肅然齊拜。

三月十日,英華剛接收徐州城,自江蘇陸路北上的軍民大隊剛剛踏入山東地界,大運河水路,以內河蒸汽炮船為先導的船隊剛進微山湖,皇帝龍舟才進駱馬湖,北洋艦隊的戰艦和運兵船還在海上,漠北草原上,各部蒙古剛剛接到北海都護府的聚兵軍令,主將陳廷芝還在半路。

洪流北卷之勢,高起並不全知,他也無心全知,他只知道,就在河南,赤潮已鋪天蓋地卷來。湖北方向,紅衣已過鄧州,陜西方向,一路自風陵渡北上山西,一路向東連下閿鄉、靈寶,陜州城請降。

今日,就在今日,紅衣先鋒已至硤石關,與關隘守軍正激烈交戰,槍炮聲正是從北面十來裏處戰場傳來的。

如果算上北面彰德府的聞香教叛亂,以及早被滲透多年,英華北伐檄文一出就官民齊降的光州府,如果還有人相信河南能在大清的輿圖裏呆到五月,這人鐵定是腦殼燒壞了。

可高起相信,在他的領導下,河南不僅能守到五月,甚至還能一直守下去,在這南來赤潮的沖刷下,就如中流砥柱般屹立不倒。

高起本為京城西山大營副都統,慈淳太後上月緊急委他封疆河南,交給他兩樁擎天重任,一是平定聞香教叛亂,一是守住河南,牽制紅衣。太後幽幽交代說守到五月即可,高起卻朗聲道:“大清在,太後在,奴才在,河南就在!”

他這般忠於大清不是盲目的,他不僅是旗人,早年聖道偽帝起事時,在韶州戰歿的湖廣提督高其位就是他父親,當時他才七歲,得知父親亡於逆賊之手,報仇之志就根植於心。國仇家恨融在一起,當太後點將河南時,正作慷慨激昂狀的滿朝文武無一人應聲,是他挺身而出,自願陷身絕地。

他這般自信也不是盲目的,大清公認的火器軍良帥高其悼是他從叔,高其悼已年邁,西山大營實際由他代為統領,練訓教演都由他一手包辦,西山大營還能保持著一定的戰力,可說是他一手造就的。而他在進西山大營統軍前,還是從縣府一路爬上來的文官,文武雙全用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身邊的軍將們投在高起身上的目光滿含敬佩,這位高大帥上月風風火火而來,一道鈞令就暫時按住了聞香教之亂。

高大帥說:“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內,可如今時勢激變,就只能反其道而行,攘外得先撫內。”正如高大帥所料,聞香教亂匪內部不合,有響應南蠻的,有趁亂而起的,高大帥灑下去無數告身,上到總兵,下到千總,頓時攪散了亂匪。

接下來這一步更是關鍵,高大帥的話回蕩在這些旗人軍將心中:“大潮卷湧,看似危急,可紅衣驕橫,兵力如五指一般攤得太開。當年太祖薩爾滸一戰裏就說過:憑爾幾路來,我自一路去。只要尋機殲其一路,即便北方局勢不能逆,大清人心也會為之一振!”

人心,如今南北大勢就是人心之戰,只要折了紅衣一指,地方崩潰之勢就會止住。聞香教亂匪受懾,不僅匪患會大減,還會招撫更多亂民,河南形勢當為之一轉。河南一變,未嘗不是逆勢之機。

眾軍將一遍遍嚼著這推演,死死將心氣推住,高起即便有能,他們也需要靠著這般念想,團結在高起身邊。而另一股動力則來自南蠻要將滿人連根拔起的企圖,逼得他們這些旗人只能拼死一搏,誰讓大清這幾年搞“棟梁論”,但凡能掌軍政之人都入了旗呢。至於漢軍旗還是滿州旗,有區別麽?

跟著高起一同來河南的親信自是意志堅定,來自河南撫標、提標以及各鎮標的軍將面上慷慨,心中忐忑,北面槍炮聲漸漸稀疏時,更升起一絲惶然,如果高大帥所料有差怎麽辦?

就在此時,一千總急急而來,打千急報:“南蠻紅衣已入古道,看旗號是兩營!”

眾將頓時哦喲一聲,更有人朝高起拱手道:“大帥神算!”

有精於官場的軍將習慣性地側拍馬屁道:“標下依舊不解,為何紅衣會棄北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