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雙軌治政,十年還相

禁絕太監,內廷如庶常,腐儒們回過味來,頓時覺得天頂空空蕩蕩,無所依憑。

自董仲舒尊儒之後,儒教文人一面幫帝王豎起“君權天授”的法統,一面也借著這法統,靠審度帝王家事來把持權柄,畢竟君國一體,天子無私。天子以道德治天下,私德就影響著天下之治,朝臣必然要插手帝王家事。

宋時英宗濮議之爭,明時嘉靖大禮儀之爭,這是皇帝在跟儒教文人爭老爹,雖各有勝敗,雙方都是大傷元氣。明時萬歷想換太子,也沒爭過朝臣。帝王的老爹、老婆、兒子等等名分問題,往往就是國政之根。

各派人色都以帝王家事為舞台展開權柄之爭,但往往都是朝臣們占了上風。皇權在華夏同族的結構下,總是難敵團結起來的儒教文人,因為他們把持著道德話語權,所以皇帝不得不靠太監、外戚以及反水的朝臣撐腰。直到有異族作後盾的皇權出現,儒教文人才斷了脊梁,朝異族皇帝五體投地當奴才,滿清皇帝的私事,儒教文人都不敢再發聲。

李肆的訴求,看起來跟滿清皇帝一樣,但手段卻大不相同。絕太監一事,事情就不止是宮闈那麽簡單,沒了太監,內廷降格,李肆所言的“不要君父”也落到了實處。不僅腐儒們感覺失了攀住權柄的藤蔓,連屈明洪這樣的新儒都覺得,李肆這帝王一矮下來,自己竟然沒有了制衡李肆之權的名分出處。

仔細一思量,屈明洪嘶嘶抽涼氣,李肆“變君”,初看起來是直追三代之聖,卻又蘊著秦始皇都難及之獨。不僅是舊儒,他們這些新儒,也從來是以制衡皇權為己任的,如此前景,怎能不讓他心驚膽戰。

他的恐慌還沒擴散開,李肆就燃起了第二把火,李肆說:“還政於相……”

大殿上一片轟然,相是什麽?相就是分君權以治天下。君相共治,那是歷代儒教文人都夢寐以求的聖賢之政。有了相權,就能制衡皇權。

中廷秘書監的秘書們將一份《國朝政制》的冊子發到眾人手中,粗粗一看,文臣們心中的那份狂喜消退。這位皇帝陛下果然是不會平白丟出餡餅的。所謂的“相”,並非古時那種替帝王定奪所有國事的宰相,僅僅只是各管一事的執政而已。

李肆稱帝後,天王府的架構也隨之擡格升位,三廳六科變成了三省六部。原本文臣們還滿冊子找著類似“內閣”這樣的機構,不管是大學士也好,還是執政也好,什麽事都不具體管,但什麽事都要總管,那才是相嘛,可看到的卻是另一番國政架構。

樞密院是管軍事的,這個是復宋制,暫且不談。三省竟然是真三省,不是以前的虛三省,實六部,這就很是稀奇了。說是復古吧,可中書省卻管著工商總署、文教總署、醫衛總署等等,凡是天王府時期的新興事務,都劃拉到了中書省,這完全是舊瓶裝新酒嘛。

中書省和尚書省之分,李肆早有定計。原本天王府的架構就是一套雙軌制,現在不過是放大而已。尚書省承擔的是安定社會的職責,特別注重對國家落後生產力部分的掌控和照管。而中書省則是面向工商、文教、醫衛等新興事業,也就是先進生產力的部分,工作重點在於扶持和監管。

不止在中央是一套雙軌制,現在英華治下的地方也是一套雙軌制。廣東一省行的是官府下鄉體制,而廣東之外各省,還只對明清舊制進行削改,重點放在穩定社會上,並沒有大力推動官府下鄉和工商新制。

行此雙軌制也是權宜之計,在中央,新政還不成體系,舊政皇權影子太重,所以只能暫時分開。而在地方,推行新政的人才不足,管控難以到位,也只能新舊並行。

當然,不管是中央還是地方,隔開新舊,讓新政能盡量減少牽絆,讓廣東借新政吸聚周邊資源,凝聚出華夏轉型的足夠動力,雙軌制也是必須的。

雙軌制畢竟是過渡制度,期間必然會出現很多問題,李肆的關注重點就在這上面。而朝臣們卻是沒認識到如此深度,就顧著去看各自的職責變化。

各自找到了答案,文臣們都一陣頭暈,原本還因自己升了戶部侍郎而滿心自得的屈明洪也像是泄了氣的魚泡,整個人頓時萎靡下來。

六部雖還在,職責卻已面目全非。刑部只管治安捕盜,兵部只管到已改名“衛軍”的內衛,以及軍備雜事,禮部不說了,已是個廟子,原本職權最重的吏部,卻只負責官員档案和福利,淪為一個清水衙門。而屈明洪所在的戶部,只管田畝錢糧事以及救災撫恤一類的厚生事項,工商之事,一根指頭都插不了。相反,工部卻成了六部中事權最重的一部,除了原本的營造、河工之事,其中的營造從過去只限於皇室和朝廷之事,擴展為治下州縣所有大宗土建工程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