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鼓風熔鑄鋼之國(第2/3頁)

“舊時各朝,都想讓天下是一個停滯僵化的天下,不然他們難以把握。可當銀錢深入天下諸事後,如果能把握住銀錢,就能大致把握住一個變化的天下。為此我們需要作很多工作,現在要做到第一步就是……”

李肆說出了讓眾人抽口涼氣的舉措。

第一,官府下鄉……

調整廣東全省行政架構,去掉直隸州廳的編制,全以縣代之。每縣按地域和人口密度分劃若幹個鄉鎮,散而廣之地為鄉,密而聚之地為鎮。而像廣州府這樣的城市,則分設幾個區。

鄉鎮區只是稱呼,並無其他不同,每鄉鎮區都設立名為“公所”的衙門,經辦具體事項。

眾人聽這頭一條就懵了,這就是將官員規模擴大若幹倍!

最大的問題是,錢糧怎麽來?

錢糧怎麽來?這個問題可不能簡單看官員俸祿,歷代王朝給地方定了若幹編制內官員,由中央財政供養。可那點可憐人力完全不夠治理地方政務,都是靠著“雜派”,也就是地方稅來解決。

中央對地方有諸多治政要求,以便能實在掌控地方,包括文档籍冊,民間事務管制,這都要人來管,但又不解決經費,這實際是中央認可地方要自己收稅。可基於大一統、強幹弱枝以及絕不多事等等儒法治政理念,中央也不願跟地方明確劃線,由此可以隨時一張紙就將地方稅卷走。

如果將這些雜派填實到地方,跟地方財政分割清晰,錢糧問題,自然好解決。

其他人則擔憂,會不會壓得民人更覺艱難?更有人直接跳腳道,宋時就有冗官之禍,這一策是誰獻的?禍國殃民嘛!

李肆搖頭感慨,儒法之念深入官心啊。

他止住了沸騰的人聲,說出了第二策,官吏一體。

眾人都不吱聲了,他們一時沒想明白其中的利弊。吏員自然都是想當官的,但李肆這一招,實際等於是取消了吏員的生存空間,要讓他們走到前台來。結合剛才的第一策,就能看出,所謂官員擴容若幹倍,實際是把所有吏員兜了進來。若是吏員都按官員來要求,諸如回避、監察等等由朝廷落在官員上的管制,也都要落到吏員身上,他們擔心,這一策既得不到讀書人的支持,也得不到吏員的支持。

“我是很想事事都和衷而就,但有些事情,涉及根本,就只能以力而就。”

這一點李肆很堅決,表明即使兩邊都不支持,他也要強行推動。

“我英朝之官,都不再是管人之官,而是管事之官。當官就是做事,做人的那種官,得把事情做透了才能爬上去。”

這話也點出了官員還是有區別的,這也就是政務官和事務官的區別,但不同的是,絕大多數人都將是事務官,政務官的員額會很珍稀。

有人還是不理解,說民人各安其分,這天下就和樂融融,何須要那麽多做事的?又有什麽事可做?

有什麽事可做……這就是儒法之國的根基,絕不願多事。因為他們要讓社會僵化,因為儒法之國的官,真正要幹的就是四件事:收賦稅、興教化、斷刑罰、安鄉境。但歸結到底,後三件事也是為第一件事服務,而且是為朝廷收賦稅。

從本質上說,官僚集權專制時代的王朝,地方官就是中央政府派駐地方的稅務代理人。在這個基礎上,他自然沒有主動意願去提供“公共服務”,僅僅只是為了穩定稅源,才必須提供一些最基礎的公共服務,例如治安、救災防災和穩定人心,以及為中央輸送人才的教育。

中央政府匯聚了全國的財稅,提供的公共服務就只限於治理大規模的動亂和災害,以及抵禦外敵入侵。說起來,最初封建制向郡縣制演變,至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社會需要更多的公共服務,比如治河和救災。

要向近現代國家轉變,關鍵不止在政治上層的權力中樞是什麽面目,還要看基層政權是如何構建的。將公共服務細化,推進到社會各個層面,這才是近現代國家的根基。而這個過程,在歐洲也是伴隨著工業革命逐步完成的。李肆為什麽說還堪堪差一線,就是他治下的廣東,還只有一絲萌芽,並未演進到那一步,這時候就需要他這個“英明領袖”來拔苗助長了。

從另一個方面看,政權深入到基層後,社會的組織能力也將更上一個台階,資源的利用效率,內部的堅韌度將是古代國家難以匹敵的。

要推動官府下鄉,就必須將現有的官吏體系打破,在這方面,吏員世家雖然有了上升空間,但少了灰色地帶,要直接擔責,並不會完全當作好事看,讀書人自然更是反對,他們讀聖賢書,是治天下的,可不是像吏員那樣當牛馬的。李肆雖然還有牌,卻不指望能完全消除矛盾,這事他就得抱定有艱難險阻也得幹下去的鐵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