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苦戰(下)

“老子是陳友諒,執金吾陳友諒……”囂張的笑聲,不斷於爆炸聲的間隙中鉆出來,頑強得如春日裏的野草。

“瘋子!”太師鄒普勝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搖搖晃晃走下馬道。

“老子是陳友諒,執金吾陳友諒,做官要做執金吾,生子當若陳友諒!”陳友諒一邊朝城外扔著手雷,一邊繼續大喊大叫。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桀驁不馴。

他是陳友諒,金吾將軍陳友諒。想當年,大漢光武皇帝劉秀,就是以這個職位開始,一步步走向了人生的輝煌。

做官要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陳某人雖然出身寒微,但陳某人的志向,卻絲毫不比古時的英雄豪傑少。(注1)

“瘋子!”禦林軍千戶張洪生從門洞裏探出半個腦袋,咬牙切齒。如果換作平時,聽到這幾聲叫喊,他一定會沖上去,問一問陳友諒該當何罪。但是現在,他卻只想站起來,跟那個瘋子站在一起,死在一起。

“他奶奶的,老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黴!”張定邊一邊罵,一邊揮動鋼刀左格右擋,盡量將冒著火星的藥箭撥離城頭,同時用自己的身體,牢牢地將陳友諒護在了背後。

“不用管準頭,只管往人多的地方招呼!”千夫長張必先也點燃了手雷,一邊朝敵軍頭上擲,一邊大聲提醒周圍的袍澤跟進。“一命換一命,老子就不信韃子不怕死!”

他臂力奇大,憑借居高臨下的優勢,幾乎每一枚手雷都能扔出三十步遠,落在敵軍當中,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看到三位最有權勢的人都冒著被萬箭攢身的危險站出來帶頭反擊,其他將士愈發舍生忘死,將點燃了引線的手雷像冰雹般,一波接一波朝城外砸去。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爆炸聲此起彼伏,正在城外彎弓搭箭的蒙元官兵,沒想到這世界上還真有不怕死的人,瞬間被炸翻了上百個,碎肉殘肢四下飛濺。

未被爆炸波及的弓箭手們立刻放緩了動作,倒退著遠離城墻。沒等他們穩住陣腳,更多的轟天雷,拖著猩紅色的火光當空而落。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灰暗的薄暮中,轟天雷爆炸所迸射的火光,顯得格外絢麗。

數不清的蒙元弓箭手被送上了天空,數不清的倪家軍兵卒慘叫著抱頭鼠竄。

然而,卻有更多的蒙元官兵沖上前,砍翻那些倉惶逃命者,然後繼續舉起強弓硬弩。將塗了毒藥的羽箭和點燃了的火藥箭,再度一波波送上城頭。

又一排黑色羽箭以不同的角度落下來,落入盾墻後。

兩名持盾者後頸受傷倒下,更多的羽箭和火藥箭則從他們露出的缺口射進來,將數名身上只有皮甲的擲彈兵像割麥子般割倒。

“頂上去,頂上去,鐵甲衛,頂到最前頭去!”百夫長於光高舉盾牌,頂著箭雨向前。閃著寒光的破甲錐砸在他的小腹和大腿等處,叮叮當當亂響。

“嗖!”一支火藥箭拖著猩紅色的尾跡疾飛而至,千夫長歐普祥搶上前,揮刀猛拍。火藥箭在半空中打了旋兒,倒飛回去,轟然炸響。

“呯!”鐵砂和摻雜在火藥中劇毒之物紛紛揚揚,朝城墻下正在架設雲梯的倪家軍頭上落去,嚇得對方抱頭鼠竄。

“頂上去,鐵甲衛,頂到最前頭去。破甲錐破不開淮安甲。只管注意火箭就好!”於光迅速總結經驗,用盡全身力氣跟周圍的弟兄們分享經驗。

“破甲錐,韃子的破甲錐不管用,不管用!”不遠處,有人大聲附和,語調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重金購自淮安的板甲防護力天下無雙,二十步外可擋住大部分羽箭的攢射。這,是早就廣為流傳已久的消息。但聽說過和親眼看到,畢竟不一樣。當發現抹了毒藥的箭矢,根本奈何不了淮安甲分毫之後,一眾鐵甲衛們士氣大振。沿著城墻快速散開,替換掉隊伍最前方那些無甲者,用自己的身體和盾牌替袍澤們構築起第二道防線。

太師鄒普勝帶領一夥禦林軍沿著馬道跑上來,兩兩一組,放下成筐的手雷。這些手雷都是天完帝國的工匠所制,威力比淮安軍對外出售的手雷略有不及。但勝在造價低廉,並且可以敞開量供應,完全不用擔心斷貨問題。

陳友諒等人扭頭抓起手雷,用艾絨點燃了引線,一個接一個朝城外丟去。速度遠遠超過了四斤小炮。

正在彎弓搭箭的蒙元兵卒被一排排放倒,不得不倉惶後撤。然而很快,新的一波兵卒就又湧到城墻下,向城頭上潑灑出新一輪死亡之雨。

“轟!”一門被推到城下不足五十步遠的四斤炮,猛然發威。將一枚實心鑄鐵彈丸,呼嘯著送上了城頭。

“啪!”被彈丸命中的盾牌四分五裂。鐵彈卻余勢未衰,借著慣性再度撞上了持盾者的胸口。性能優良的淮安板甲,被砸得向內凹進一個深坑。持盾者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彈丸推著向後飛去,鮮血和破碎的內臟,從張大的嘴巴裏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