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黃河賦(十七)

“全體——迎戰!”王保保大喝一聲,順手從地面上抄起一塊盾牌,大步迎向正對著自己的槍鋒。

對手速度依舊不快,僅僅比先前稍稍提高了些許一點兒。應該是不懂得充分利用山勢,或者是由於主將過於死板,為了保持陣形而故意放棄了對山坡的利用。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破綻,他必須牢牢地抓住。

“全體——迎戰!”百余名忠心耿耿的家丁大吼著追上去,將王保保團團圍在了正中央,每個人手裏都持著彎刀和圓盾。然後像一個車輪般,朝淮安第三軍滾了過去。

這是探馬赤軍老祖宗留下來的戰術,臨陣對敵,再恰當不過。當年王保保等人的祖輩,就靠著這種戰術打得南宋將士抱頭鼠竄。如今,他們要復制祖先的輝煌。

河灘上的兩千余名探馬赤軍,也迅速上前,牢牢護住王保保的左右兩側。弓箭手丟棄了角弓,從腰間拔出彎刀。重步兵高高地舉起長柄大斧、刀盾手將身體掩在盾牌之後,刀鋒向下斜指,長銑手則將帶著刺的鐵叉子,從第二排位置伸過來,於自家人身前交錯晃動,為敵軍靠近制造障礙……

盡管被銅哨子聲吵得心煩意亂,這支探馬赤軍,依舊表現出了訓練有素的一面。所有戰陣配合,都做得一絲不苟。

他們依舊有信心戰勝對手。

因為對於步戰而言,兵種過於單一是純粹的找死行為。雖然對手眼下氣勢正盛,手裏卻只有長槍。而他們手裏的兵器,卻是長短配合,可遠可近。

長槍不利於近戰。

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雙方將距離縮短到半丈吱內,等待著淮安軍的,有可能將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不需要參戰的蒙古號手,岔開雙腿,站在河灘上,將手中牛角吹得聲嘶力竭。宛若猛獸嗜血的長嚎,帶著金屬的冰冷,透過重重鎧甲,一直刺入人的骨髓。

河灘上忽然變得萬籟俱寂。

不敢保證火炮會不會炸膛的徐州炮手們,被督戰隊逼著返回彈藥箱旁,拼命用抹布沾了河水,冷卻炮身。

待炮身完全冷卻之後,也許,他們就有下一次發射機會。

河面上的四艘戰艦,也停止了沒有任何準頭的發射。扯滿了風帆,以最快速度向岸邊靠近。

沒有鼓聲,沒有號角,只有船槳擊打水面的聲音,嘩嘩嘩,嘩嘩嘩,好像士兵整齊的步伐。

山坡上壓下來的淮安軍,也同樣變得悄然無息,平端著長槍,繼續緩緩前行,就像一座移動的高山。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蒙古號角再度響起,充滿了焦躁。

兩千余探馬赤軍在號角的催促下,加速向對手沖去。

從山坡上壓下來的淮安軍繼續下壓,戰術單調得令人發指。

“啊——啊——!”探馬赤軍們扯開嗓子,像野獸一樣嚎叫。盾牌、長矛、長銑、大斧對準越來越近的槍鋒,兩眼一眨不眨,渾身肌肉僵硬如冰。

對方的陣形太密了,根本沒有任何空档。長槍緊挨著長槍,就像一排細密的牙齒。所以他們必須找到破綻,頂住對手第一波突刺,才能滲透進去。然後才能施展自己一方最擅長的小隊列配合沖殺。但,但破綻究竟在什麽位置?

沒有破綻,只能硬碰硬。

看最後一刻,誰的手更穩當,誰的鎧甲更結實。

“啊——啊——!”探馬赤軍們的叫聲愈發淒厲,恨不能將腔子裏的所有緊張都隨著叫聲排體外。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回應他們的,只有整齊的腳步聲,如上了發條的機器般整齊劃一。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六步……

“啊——!”終於一群探馬赤軍無法承受槍鋒帶來的壓力,脫離本陣,大叫著向前撲去。

“吱——”長長地龍吟再度響起,刺破天邊絢麗的晚霞。如晨曦一樣滌蕩世間黑暗。

最外側的淮安將士們手裏的長槍,以同樣的速度和角度,猛然前刺。整個三角陣的頂端和左右兩個邊緣,瞬間向外延伸了半丈寬。

“噗!”冷兵器刺入肉體的聲音,令人額頭發木。用千斤水錘反復鍛壓出來的槍鋒,毫無阻礙地刺穿了探馬赤軍身上的皮甲,刺破皮膚、肌肉和單薄的肋骨,將裏邊的內臟攪得一團粉碎。

大部分被刺穿身體的探馬赤軍將士,當場氣絕。還有十幾個沒被傷到要害的,掛在冰冷的槍鋒上,大聲慘叫,“啊——啊——啊——”

包裹在面甲後的臉孔上,閃過了一絲不忍。但長時間的訓練,卻讓位於三角陣最外側的所有淮安將士,毫不猶豫地采用了同樣的動作。槍纂後抽,搶身轉動,銳利的槍鋒迅速拔出。無數條血光緊跟著飛上了天空,然後落下來,不分彼此地染紅敵我雙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