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雷霆所至

泗洲官場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大清洗,糴場主簿林封、場庫務吏孫善本、米市牙儈劉忠、鋪戶徐沐沄、市坊正任少言、府衙都頭劉牢之被抓、府內管家劉全被抓、衙帳房劉書晨繼劉向之劉忠父子,周望叔周南山叔侄被捕之後也一一被捉。

周望叔本欲棄卒保帥,所以先發制人,跑到知府衙門主動舉告,只要能拖延官府一刻,他就有辦法利用多年來在當地形成的無比龐大的潛勢力,把相關的人證、物證一一隱藏、湮滅,就算有所疏漏,官府想抓住確鑿的證據,不調集大批人力物力,查上一年半載也休想查證,而時間越長,對他越有利,經過上次禦使台查緝泗洲事,他已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應付朝廷偵司方面的經驗,自信可以從容脫困。

可是他從來沒有碰到過楊浩這樣的,這個愣頭青不按常理出牌啊。先拜天地後入洞房才是道理,可這位仁兄愣是先入洞房,然後拜堂,不管有罪無罪,先把受到告的、涉嫌的,一股腦兒全抓了起來,然後再予以查證。

當官的哪有不愛惜名聲前程的,如此大批抓捕地方官吏、士紳,一旦抓不住真憑實據,最終鬧到無法收場,那結果只有一個:罷官免職,滾蛋回家。換一個官兒是絕不敢如此莽撞的,可他沒想到的是,楊浩現在恰恰是個不想在趙匡胤眼皮子底下做京官偏偏沒辦法擺脫的人,他才不循官場規矩呢。

這一來周望叔大失成算,他在泗洲苦心經營多年,不管士紳官吏、三教九流之中都有他的耳目和從屬,彼此勾結,形成了一道縱橫交錯的關系網,這張大網如同張網以待飛蛾的蛛網,不管哪兒被搠破一個洞,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調動一切人力物力予以彌補,但是這一次蜘蛛先被捉走了,蛛網上也同時搠破了幾個大洞,就算沒有人去理會,這張蛛網也會漸漸破落,何況楊浩後續的偵司行動如暴風驟雨一般。

魏王趙德昭舊事重提,由泗洲觀察使郭昭月坐鎮府衙,再度張榜許人陳告,但有徇私枉法、與不法糧紳私通款曲之官吏,主吏處死,本官除名貶配,仍轉禦史台科察。其所貪墨,不論多少,盡數支與告事人充賞。此榜公示之日,主吏自首者免罪,既往不咎,糧紳有不法之舉者亦可赦其舊罪。

榜文再度貼滿大街小巷,這一次百姓看在眼中,意味自然與上次不同。楊浩又暗暗授意臊豬兒帶幾個人冒充陳告者,舉告幾名本地的小鄉紳,那幾名鄉紳只是周望叔一派勢力下的幾個小嘍啰,本素張揚不法,鄉裏皆聞的,陳暉陳通判把這幾個人的惡行提供給楊浩,楊浩讓臊豬兒等人去陳告。

泗洲觀察郭昭月要查這幾個小蝦米的案子自然不在話下,人證物證一俟到手,立即將這幾個惡霸拘捕歸案,不法所得盡數支與臊豬兒充賞。臊豬兒和袖兒帶了二十幾個人,帶了大批充賞的財物招搖過市,當即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有幾個膽大的破落後為重利所誘,戰戰兢兢趕來舉報,果真獲得了大批賞賜,登時更多的人爭先恐後而來,唯恐自己知道的消息被他人先行舉報了,忙得郭觀察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泗洲惡霸鄉紳在朝廷與百姓之間築就的這道大堤,正式決口了。

官船上看押不了這麽多犯人,而且為了提審方便,也不便押到官船上去,這些人還未定罪,又不便下獄,是以楊浩便把他們全關到了官倉裏去,他們由這官倉而興家,亦由這官倉而敗家,種種不法行為,多圍繞這官倉進行,把他們關在這兒,亦有警懾意義。

許多本來隨著周望叔等人蓄糧觀望的小糧紳帶了一部分糧食假意來官倉糶米,實則探聽風聲,見到那些他們昔日要點頭哈腰地巴結恭維的官員豪紳俱被關在一間陰暗的大糧倉裏,一個個委頓不堪,不禁心驚肉跳,他們低價蓄米,以時價販與官府,本就是厚利,只是為重利所惑,貪心蒙蔽了神竅,這時見與朝廷作對得不償失,哪裏還敢倚糧米自重,趕緊將全部糧米運來出售,生怕這糧米會留出潑天大禍來。

郭祖揚這兩日坐守家門,對外面發生的事一概不聞不問,劉夫人情知不妙,不知道事情會不會牽連自己丈夫,心中惴惴,也不敢再向他哭鬧,到了第三天頭上,泗洲監察李知覺來了,這是一位油滑的老吏,宦海沉浮幾十年,歷經三朝,始終不曾得以重用升遷,但是官位卻也穩當。

李知舉奉行中庸之道,與人為善,在官場同僚之中名聲一向不錯,沒有過於親近的同僚好友,卻也沒有一個仇人,屬於老好人似的人物,平日見到鄧祖揚時,他雖年歲、資歷遠較鄧祖揚為高,又不是其所屬,仍對鄧祖揚畢恭畢敬,兩人的私交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