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面君(第2/4頁)

黨進平素待人隨和,手下並不怕他,他不罵還好,這一罵起來,身邊眾將、慕僚,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黨進氣極,一張臉已成了茄子色兒。黨進的嗓門大,趙匡胤坐在車中也聽得清楚,不由搖頭一笑,說道:“這個夯貨,直樸的可愛。”

說到這裏,趙匡胤雙眉一鎖,忽地想起楊浩來,手指在車中矮幾上輕輕叩彈著,他擡頭問道:“那個楊浩,如今在做什麽?”

隨行而來的內侍副都知顧若離連忙答道:“官家,楊浩自見駕之後每日待在館驛安份的很,出了正月之後他便張羅著在曲院街買了一樁不小的宅子,又托付牙婆聘買歌伎舞女、婢子家仆,為了這些事一直在忙,這兩天才剛剛清閑了些,昨日去遊了大相國寺。”

“唔……”趙匡胤不置可否地輕應了一聲。顧若離瞧瞧他臉色,又細聲細氣兒地道:“官家,奴婢曾受官家差遣,去過蘆嶺州。奴婢以為,蘆嶺州官吏之所以忠於楊浩,對他言聽計從,是因為他們盡皆是楊浩委任,這些人自以為官位前程盡皆依賴於楊浩。官家厚待他們,讓他們曉得誰才是天下之主,他們自當心向朝廷。

再者,楊浩離其位,遷其地,久而久之,影響自弱。蘆州建州時強藩環伺,雜胡侵掠,第一要務乃是建立軍隊、擴充軍備,再加上蘆州百業待興,哪一處不要銀子,他卻花了大筆銀錢把州府衙門建得富麗堂皇,雖說楊浩在西北交結折藩,又以胡制胡,打擊橫山諸羌小部落,卻可看出此人有智而少識,好大而喜功。他本出身寒微,不識富貴。如今留在開封繁庶之地,聲色犬馬,富貴榮華,縱曾有過野心,也要漸漸消磨了。”

“嗯!”趙匡胤還是不置可否,往座位上一靠,微微閉起眼來,顧若離一見,便立即閉口不言。

那一日金鑾殿上楊浩不倫不類的一番致辭,偏偏還說的鏗鏘有力,無比認真,惹得文武百官忍俊不禁,趙匡胤也是克制不住,本來一肚子的火氣都笑沒了。

不過雖說這段小插曲讓他對楊浩的認識有所改觀,聽政之後還是留下了他,把他喚到文德殿去,將蘆州知府的奏表丟給他看。楊浩看到一半臉色就已大變,既沒有矢口否認與自己有關系,也沒有百般推諉責任,當即便叩頭謝罪。

自他被自己特意留下並帶到文德殿時起,趙匡胤就已經在冷眼觀察他了。令他留下時,他的喜不自勝,單獨面對自己時的忐忑不安,把奏表遞與他時的困惑不解,再到閱至一半時的臉色大變,完全是一個事先毫不知情者應有的表情變化。

他沒有為自己辯白,倒是符合他一向的性格,當初他的奏表上把功勞盡皆推與羅克敵、赫龍城、劉海波等人,連與他不合的程德玄都捎上了一筆,正是重義之人。如果此時他心中有鬼,便不可能有此反應。

想到這裏,聯想到自家曾受的冤枉,趙匡胤不免有些動搖。他好言寬慰一番,直說自己對他信任有加,相信不是他策劃此事,讓他安心住在東京,置地造屋,買婢雇仆,歌兒舞女好生過活,便把他打發了出去,話中之意,雖未因此事遷怒於他,卻是要讓他從此長居開封,做個有祿無權的閑逸散官了。

趙匡胤曲意安慰,亦有他的目的,如非必要,他是不會擅動殺心的。坐天下,大不易,如今征戰四方,幾年間已滅了荊湖、後蜀、侵占了北漢大片領土,這些地方不是用兵打下來,把大宋的旗幟往城頭上一插,它就理所當然地成為宋國領土了,要征服民心、要貫徹統治,要王化其民,這些就不是武力能夠解決的問題了,而且更非一時一日之功。如今馬上要對南漢用兵,西北地區實在不宜再生事端,將楊浩羈縻於京師,一定程度上就能穩住蘆州。

至於楊浩到底有無野心,他也沒有就此撇開不管。楊浩走後,他便召來‘武德司’的一位‘幹當官’,親自囑咐一番,命他派遣幾名‘親事卒’嚴密偵司楊浩的一切動靜。

第二日一早,楊浩的一名親隨悄然離開東京往西北而去,武德司的幾個‘親事卒’立即暗中相隨,待那信使行至白沙鎮時,一個‘親事卒’在他酒中下了迷藥,趁機竊了他的書信抄錄下來,又將書信原樣封好放回他的懷中,這才回轉東京。

當這豢抄的信擺在趙匡胤案頭時,楊浩的信使還沒進入西北地境呢。楊浩的信還是那副狗爬一般的字兒,措辭也是半文不白。兩封信,分別是寫給蘆州團練副使柯鎮惡與一個唐姓女子的。

給柯團練的信中,楊浩講了自己進京大受官家優待,風光無限,並說從此將長留京師,以後或許還會受官家重用,囑他們能不循正途自民而官,實是難得的機遇,今後一定要自愛自省,安心做事。不日官家就會遣派新的團練使去掌兵,叫他們好生配合,遵從上官,切勿貪權好利各懷機心,以免誤人誤己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