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面君

出了正月,春天的腳步一天天近了,山潤水漲,萬木復蘇,小草吐綠,百花綻蕾,輕風吹面不寒,只是隨風而來的柳絮拂之不去,讓人煩惱。朝廷這架龐大的政治機器緊鑼密鼓地運轉起來,開始進行討伐南漢的準備,“愣大夫”楊浩已經漸漸淡出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範圍。

開封城西,禁軍大營。

轅門口戒森嚴,士卒衣甲鮮明,目不斜視,一排排士卒站得筆直如線,仿佛銅墻鐵壁一般。許多披甲戴盔的將領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一個寬袍大袖、頭戴軟腳襆頭的壯年男子正自轅門中走出來。

這人四十上下,身材結實魁偉,方面大耳,膚色略黑,濃眉下一雙大眼凜凜生威,顧盼自雄。不過此刻他的神色十分輕松,與亦步亦趨隨在他左右的將領們有說有笑,正是大宋官家趙匡胤。

軍營前停著一行車馬,沒有旗幟,馬車上也沒有什麽標識,看起來就像普通豪門大戶家的馬車,但是馬車周圍侍立的便衣大漢卻不是尋常大戶人家能找得出來的了。這些大漢就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不是說他們的模樣,而是說他們的身材,氣質。

這些大漢按現代的標準來看,個個都在一米九左右,魁梧高大、氣壯如山。站在車轅兩側的兩個大漢,更是身高兩米以上的巨人,身材高大、肌肉結實,將那束腰的黑綢胸襟繃得緊緊的。

趙匡胤悠閑行來,駐足笑道:“好啦,不用送了,老黨啊……”

“臣在!”

一員黑面黑須、如同鐵鑄的披甲大漢立即踏前一步,雙拳一抱,甲葉鏗鏘,真是好威風的一個將軍。

趙匡胤笑道:“你的兵練的是好的,朕非常滿意。只是這軍械是士卒的保障,卻也不能馬虎。方才演武,所擲油罐,十個倒有三四個是不濟事的,一旦臨戰如何能用?這不是難做的軍械,而且可以就地制造,所以才委你本部軍匠去做,你可要加強對軍匠的督察啊。”

那老黨,也就是馬步軍都指揮使黨進,一張黑紅的臉龐有些發紫,吃吃地道:“是,臣……臣知道了。”

趙匡胤看了愛將發窘的模樣,又笑問道:“老黨啊,如今已是春暖花開時節,再做幾日準備,就要發兵征討南漢了,你這營中有兵多少?可有空額?武器配備都是哪些?尚有什麽短缺,心中有數麽?”

“呃……”黨進左顧右盼,兩眼亂飛。當著官家的面,他手下的幕僚們又不敢與他耳語,把他急得滿頭大汗,一張黑臉都扭曲起來,好半天也憋不出個屁來。趙匡胤身旁還有趙普、潘美、曹彬等一幹文武重臣,看見素來臨戰驍勇、有進無退的無敵將軍黨進這般為難模樣,都掩口偷笑,卻無人上前替他解圍。

黨進無論用兵打仗都是可圈可點,只是那都是戰場上磨練出來的本領。他一個大字不識,日常治軍、管理糧秣軍械的事卻不在行,問他這些事可不難為死了他?眾文武都等著看他這莽夫的笑話,唯有驍雄軍副指揮使呼延贊與黨進私交最好,一見這位上司仿佛便秘一般,呼延贊都替他憋屈的慌。窺個空档兒,呼延贊趕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黨進晃蕩著一對牛眼珠子正四下尋找救星,一見呼延贊的動作忽地想了起來,急忙往腰帶裏一摸,抻出一截木板,這木板學名叫梃子,可以用來記下一些要緊事,作用與朝臣使用的笏板相似,都是個備忘錄。

趙匡胤行伍出身,不願整日待在禁中,時不時的就四下尋訪一番,軍營是他最愛去的地方。禁軍各廂的將領許多都不識幾個字,為防官家問起,都把一些緊要數據記在梃上以備萬一。黨進瞧著有理便也跟了一回風,問題是旁的將領識的字少,他卻是一個字也不認得,就是讓幕僚幫閑們給他記下了數字,他也只能是看著梃子幹瞪眼。

趙匡胤含笑道:“怎樣,快快說來。”

黨進咬牙切齒地瞪著那梃板,好象瞪著殺父仇人一般,仔細看了半晌,還是一個字也不認得,只好把心一橫,將那梃板往趙匡胤跟前一遞,粗聲大氣地道:“臣的兵數、配備都寫在這裏,官家但請看,俺不認得這鬼畫符兒。”

趙匡胤本就是有心戲弄他,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旁趙普、曹彬等人盡皆大笑,黨進面紅耳赤,無地自容。趙匡胤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道:“你這廝也曉得害臊麽,呵呵,哈哈哈,朕不難為你了,去吧去吧,這些事你可以交與幕僚打理,但是行軍調度、陷陣沖鋒,你可不得跟朕打馬虎眼。”

趙匡胤笑容滿面地說完,擺擺手轉身登車,黨進躬身大聲道:“臣黨進恭送官家。”

趙匡胤車駕啟動,其余官吏也各自上轎、乘馬,車隊剛剛走出幾丈遠,黨進便直起腰來,在旁邊一個慕僚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氣憤地罵道:“養著你們也不見什麽用處,見俺為難,怎也不提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