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家門

丁家大宅此時就像是半年前為丁庭訓風光大葬的時候,大門洞開,從門外到門裏到處扔的都是紙錢、白幡。丁家因為要搬往京城,所以那些拖家帶口不願離開故鄉的長工、仆傭遣散的都差不多了,留下來的人都是願意隨著東家搬離故土的,這些人為數不多,現在也都去了第二進院落。

所以大門敞開,丁承宗、楊浩等人長驅直入時,竟連一個應門的人都沒有。昔日霸州第一豪富丁家什麽時候出過這樣的事情,丁承宗雖從楊浩口中對丁家目前的情形已有所了解,親眼見到這般破敗景像,還是禁不住臉色陰郁的可怕。

二進院落裏,陸氏族人群情激昂,有人克制不住,已經動手打砸起來,丁家兩個主事人丁承業和雁九都不在,丁少夫人本就是陸家人,驟聞父親氣病而死,心中又愧又恨,已是哭的死去活來,可是只有蘭兒一人扶著她連聲解勸,不獨丁家的人沒有幾個上前安慰,陸家的人看她的眼光更是令人生寒。

就在這時,丁承宗和楊浩已然到了二進院落,一見到處都是丁陸兩家推推搡搡、互相叫罵的莊丁,陸家四兄弟披麻戴孝、手執哭喪棒站在廳中高聲叫罵,楊浩立即高喝一聲:“統統住手!”

嘈雜之中,這一聲喝異常響亮,眾人紛紛向喝聲處望來,只見三個大漢立在階下,中間一個儒雅一些,兩邊站著的卻是極魁梧的大漢,各自腰佩短刀,獰眉厲目,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只是稍稍一怔,丁府的家人便認出了楊浩的身份,他們面露驚容,竊竊私語一語,確定自己不是認錯了人,嗡嗡議論之聲驟然喧囂而起。楊浩冷冷一瞥,帶著兩個侍衛向旁邊一閃,後面被兩個大漢推著的藤椅露了出來,丁承宗臉色鐵青地坐在椅上。

這一下整個二進院落“轟”地一下炸了開來,丁承宗是陸家的姑爺,陸家帶來的這些人大部分也都認識他,一見是他,而且端端正正坐在那兒,雙目直欲噴火,許多人便不由自主驚叫起來:“是大少爺!大少爺醒啦,大少爺醒啦!”

“天呐,是姑爺!姑爺醒過來了。”

兩個大漢一手按刀,一手推著加了木輪的藤椅緩緩向前行去,丁陸兩家的人不由自主地便退往左右,給他閃開了一條道路。

陸家四兄弟見久已沉睡不醒的丁承宗竟然醒了過來,心中也十分意外。說起來,這四兄弟是陸湘舞的兄弟,對這個姐夫、妹婿,他們還是從心底裏敬重的。這半年來,他暈迷不醒,丁家坑害陸家的事與他全不相幹。

再者,他們現在雖恨極了陸湘舞,可是這位丁少夫人畢竟是他們陸家的人,以前他們不曾聽說陸湘舞的什麽閑言碎語,但是丁庭訓身死、丁承宗昏迷之後,丁承宗成了丁家的主事人,兩人之間往來便不再那般小心,風聲漸漸傳了出去,除了枯守王下莊,根本不與他人往來的丁玉落及幾個忠心家人還不知情外,十裏八鄉已秘密傳開。陸家的人或多或少也聽說了一些風聲,對這位姑爺不免有些羞慚的心理,是以一見他來,那些張狂的模樣便收斂了許多。

陸湘舞哭伏於地,一旁蘭兒連拉帶勸也不起作用,就這當口,楊浩一聲大喝,整個院落裏亂哄哄的場面頓時一靜,陸湘舞也不知是丁承業聞訊趕回還是雁九到了,只是伏地痛哭也不擡頭,心中只是自憐自傷,兩耳不聞身外之事。

待到丁承宗被兩個佩刀大漢擡上廳中,四下裏靜寂的可怕,她才淚眼迷離,詫然擡頭。這一眼望去,陸湘舞整個人都驚呆了,一股寒意籠罩了她的全身。

那兩個大漢擡著丁承宗踏進廳中,轉身將他放下,自始至終,丁承宗都沒有向哭伏在廳中的她看上一眼。陸湘舞直勾勾地看著丁承宗,就連楊浩站在丁承宗旁邊她也沒有看見。

藤椅落定,丁承宗目光緩緩向廳外站著的人群一掃,沉聲說道:“我,已經醒了。”

整個院落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動彈。

丁承宗又道:“我既然醒了,這個家,就還是我做主!”

整個院落裏的人還是一言不發,他身後匍匐於地的陸湘舞體如篩糠,緊緊攥著同樣臉上變色的蘭兒想要站起來,可是身子只站起一半,便覺眼前一黑,一下子昏厥了過去,軟軟的滑向地面,蘭兒一把沒扯住,急喚道:“少夫人,少夫人……?”

丁承宗對背後的動靜恍若未聞,只是沉聲說道:“誰有什麽事,跟我說。想把我丁家視若無物,不成。陸家四位公子,請入廳就坐,有什麽事,咱們當面談。其他的人,統統給我滾出去!”

丁承宗雙腿已斷,胡須也漸漸凋落,臉頰削瘦蒼白,身子極是羸弱,可他沉聲一喝,自有一種氣度,那院落中的丁氏家人下意識地便往外退去,陸家那些披麻戴孝的族人、親人也面面相覷,不敢再做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