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奪節(第3/5頁)

楊浩道:“是了,你就在西北當兵,可曾聽說過什麽姓木的人家?我詢問那老者身份,他總是不答,不過他那十多個忠心耿耿的部下,彼此稱呼都是姓木的,其中以那個木恩為長。”

範老四搖頭道:“不曾聽說過,不瞞大人,投效程將軍以前,我範老四是個馬賊,這西北道上的英雄人物,我縱然不曾全都見過,也一定聽說過的,其中絕無一個姓木。”

楊浩道:“這就奇怪了,曾有人聽木恩喚那老者為主上,這樣的稱呼,我雖不知出處,卻覺得那老者身份應該不低。”

“主上?”範老四摸摸大胡子,狐疑地道:“莫非那老家夥不是漢人?據屬下所知,黨項羌人、吐蕃諸部的近侍武士稱呼其首領多用主上的敬稱。啊……,大人,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黨項羌人?”

楊浩奇怪地問:“何以見得?”

範老四道:“黨項羌人特別崇尚白色,故自稱‘大白上國’,你看那老者和那十幾個大漢,外邊雖裹著各色衣袍,但內裏盡是白衣。還有,黨項羌人尚武好戰,若受外族侵辱傷害時,必須復仇。未復仇前,蓬首垢面赤足,禁食肉類,何時斬殺了仇人才能恢復常態。我聽說那日十八壯士突然出手相助,就是因為那個老者被契丹人的流矢所傷,那大漢木恩和那十幾個漢子才暴跳如雷,扯爛衣衫,赤手上陣,不畏生死,剽悍難敵,看著實像是黨項羌人的作派。”

範老四越說越覺可能,便道:“大人若覺得可疑,屬下去盤問一番可好,別看他們個個武藝了得,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如今在咱們軍中,就不怕他們能翻上天去。”

楊浩連忙搖頭道:“如此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只是心中存疑罷了。他們現在和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蜢蚱,莫要惹惱了他們平添許多風波。只要他們不生事端,管他們是什麽出身來歷呢。”

範老四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羅克敵問道:“楊大人,咱們逃入山谷時,所攜糧食不多,這幾天行軍下來,糧食眼看告磬,從此往南,再往西少,一路少有人家,更無大城大阜,可是無處補充糧食的,這一點楊大人須得注意。”

楊浩道:“這兩日我已經開始節省著用了。這裏都是丘陵山地,每到駐紮之地,我都使人獵取野物、采摘野果山菜,下河捉魚,以補糧米不足。等出了森林,行進速度應該可以更快一些,我想會挨過去的。”

他嘆了口氣,看看在叢林中艱難行進的隊伍,喃喃道:“再難捱,我們也必須得撐過去……”

天色晚了,人馬又在林中駐紮下來,百姓們已經養成了習慣,不需有人吩咐,安頓了家小之後,青壯們便四下散開,摘野果、挖野菜,捕捉一些小獸地鼠,以補糧米不足。

那個老者在一棵大樹虬龍般暴露出地面的樹根上坐了下來,木恩吩咐兩聲,便有幾個大漢分頭去捕食獵物了。他們沒有兵器,但是每回出去,總能徒手捉到幾只獵物,令別人眼熱不已。

木恩從老者身邊取過皮口袋,趕去小溪邊汲水,老者有些疲倦地靠在樹上,陽光從枝葉間投射下來,映在他的身上一片斑斕。老者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自己一生境遇,實在是離奇之至。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莫名其妙地被當成了漢人百姓,然後稀裏糊塗的一路東向,直至走進這連綿的山脈森林。

他是一個黨項人,黨項諸部中最強大的有八個部落,分別是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離氏、房當氏、米擒氏、拓跋氏,這就是黨項八部。其中拓跋氏本出自鮮卑族拓跋部,是黨項諸部中最強大的一部。而他,原本就是這個最強大部族的首領之子,他叫李光岑。

可是,對他而言,身為部族首領之子、身為擁有夏州、綏州、銀州、宥州、靜州五州之地的定難軍節度使之長子並不值得慶幸,反而是他這一生坎坷痛苦的根源。

作為拓跋氏族長之子,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另一個強大的部落吐蕃潘斯羅部做人質,這是兩族聯盟互取信任的一個手段,作為家族的長子,這是他的責任,他的父親是拓跋部族長,是黨項各部的大首領,是大唐欽封的定難軍節度使。可他,卻只能從小生長在異族,被人扣為人質。

當他十五歲的時候,按照約定,應該由他的父親把他接回去,再換一個兒子來繼續充做人質,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父親定難節度使李彝生病暴卒,他的三叔被迅速擁立為三軍留後,後唐末帝李從珂順水推舟,把定難軍節度使的職位正式轉授了給他。於是李光岑這個正牌繼承人便處於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對吐蕃部來說,他已經失去了人質的作用。對黨項各部來說,他是最合法的繼承人,但是黨項人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節度使。誰敢冒天下之大諱,替他一個孤兒出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