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滿眼空花

眼見大局已定,徐穆塵已無可辯駁,總算有了足可入罪證據的陳觀察更是迫不及待,根本不想與他多做糾纏,丁浩這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他這一計,其實是在分析了各路人物的目的之後,聽羅冬兒講起柳十一陷害他們同時讓王羽王翊兩兄弟玩了一手魚目混珠以自保的計策時想起的。具體操作的靈感,卻是來自於他看過的一部香港電影《千王》。那部電影裏有個騙術高手王上千,他與人賭錢時,用烏賊墨寫好支票押注,結果對方當時驗證支票無誤,隨後去銀行轉款時卻發現支票上已一片空白。

當時看了這個情節後他十分好奇,正好他所在的小區早市上便有人出售水產,因此便去弄了兩條墨囊沒有清理幹凈的烏賊魚來,用烏賊墨在紙上胡亂寫了幾個字做試驗,發現那字果然是會消失的。原來烏賊造出的“墨汁”中含有的黑色素是吲哚醌和蛋白質的一種結合物,時間長了會被分解,完全消失掉,只不過消失的時間不像電影上演的那麽快,受溫度、濕度的影響,烏賊墨寫的字消失的有快有慢,從幾天、十幾天不等。

要他真個去查徐穆塵的賬,那是不可能的。徐穆塵精通賬目,心思縝密,他親手做的賬,漫說是丁浩那手二吊子的查賬功夫,就算丁浩是個稽核高手,也休想能找出徐穆塵的破綻。更何況整個豬頭解庫如今幾乎成了徐穆塵的私家天下,上上下下全是他的耳目心腹,丁浩單槍匹馬的趕來,處處有人制肘,除了那一本本有隱晦記載的賬簿,什麽助力都沒有,拿什麽去找徐穆塵的把柄?

但是朝廷裏那位趙相公要的是什麽?不過是劉知府的罪證而已,而且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丁家要的是什麽?不過是保全丁家,免得受劉知府牽累。那徐穆塵本來就是一只狡猾的碩鼠,罪有應得。丁浩自問不是什麽青天大老爺,何必耗費人力物力、曠日持久的查他真正憑據,但使霹靂手段搗其腹心達到目的,那就成了。所以他便想起了這烏賊,有了這烏賊墨,查你的秘帳我不行,做假證……還是可以的。

如今目的已然達到,丁浩如同卸下了肩頭一塊大石,頓時渾身輕松。

丁府的家丁沒想到今天這案子居然審得這麽痛快,滑溜的跟泥鰍似的徐掌櫃誰也抓不住他半點把柄,如今就這麽糊裏糊塗地把所有罪證擔到了自己身上,連辯白的余地都沒有。當下就有兩個家丁興沖沖地擠出人群,跳上馬背一路狂奔趕回丁府報訊去了。

事情如此變化,衙門口觀審的百姓中有些對此案略知一二底細的人便交頭接耳,暗自贊嘆:徐穆塵真是鐵肩擔道義的真漢子,忠義無雙啊!沒想到他這麽狠,為了保住自己東家,竟把大罪一力承擔下來。

陳觀察叫書吏把當堂訊案的筆錄拿到徐穆塵面前,迫著他當眾按了手印,便把驚堂木一拍,“啪”地一聲,那驚堂木不堪蹂躪,登時四分五裂。陳觀察皺了皺眉道:“霸州府年久失修的何止是府衙,這驚堂木……咳!也早該換換了。”

掩飾了自己的尷尬,陳觀察便志得意滿地宣布道:“來啊,把人犯徐穆塵暫且押入大牢聽候判決,退堂!”

徐穆塵跪在那兒,此時恍如身在夢中。府衙起火,賬簿盡皆付之一炬時,他得到消息還曾欣喜若狂,只道自己這一劫因為大火已然度過,心中還在遺憾這火一燒,固然免了自己一動,卻也從此少了一件挾制丁庭訓的法寶。

怎想得到,這些年來自己利用丁家的財富交結官府,反過來利用官府挾制丁家,左右逢源,從中牟利,官吏和東家都成了任他擺布的棋子,每每想起,還為自己的手段有些自鳴得意,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其實自己什麽都不是,那被他視做棋子的人,才掌握著真正的力量,他是在玩火啊。

轉眼間,成變了敗,得變了失,滿眼空花,一片虛幻。自己這幾十年苦苦追求的一切都成了空。過往種種,此刻想來,那種種自以為得計的陰謀竟如刀刃舔蜜,不足一餐之美,反生割舌之疾。想至此處,徐穆塵已是癡癡地說不出話來。

陳觀察一聲退堂,兩個衙役立即拖起臉色灰敗的徐穆塵,徐穆塵發亂臉赤,形如厲鬼,看著一旁站立的丁浩,滿腹辛酸、一生計較,最後只化為一口鮮血,噴將出去……

……

丁府後宅,丁承宗推著木輪車椅,緊張地在院中移動,不時擡頭看看天空,一向沉靜的神情上此時竟有些焦灼,他還很少有這麽沉不住氣的時候。

自從得知柳婆婆使人成功地燒了府衙西跨院兒,他就知道大事成了八分,可是自己身在丁府,如今官司審到什麽程度了,他全然不知,心情難免煩躁,只盼快些有人送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