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一意孤行

武則天聽了張說的話不禁有些無言以對。周公的確代周王攝過政,可那是因為周王年幼;伊尹也的確流放過他的君主,可那是因為君王無道。待後來成王洗心革面,伊尹又還政給他了。

當然,今時今日即便君王無道,臣子這麽做那也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了,可那是千年以前,千百年來,伊尹、周公早就被後人奉為為臣的典範,成為史上留名的賢相,據此怎能判定張說有罪。

張說既已和二張撕破了臉,幹脆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慨然道:“陛下,張易之曾對臣言,只要臣為他們做偽證,就保我出任侍郎,繼而薦我為宰相。臣也明白,今日若附和魏公,一旦他罪名確立,張說也是罪不容誅。可臣實在不敢昧心誣證!”

“你胡說!你……,聖人,臣冤枉,臣冤枉啊!張說為了替魏元忠脫罪,有意陷害微臣,請聖人為臣主持公道!”

張易之和張昌宗慌了神,連忙跪倒在武則天面前,事已至此,他們只能全盤否認,根本不承認與張說私下有過接觸了。

楊再思和蘇味道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繼續裝聾作啞,姚崇卻挺身而出,大聲道:“陛下,二張陷害宰相,此事非同小可,臣請陛下徹查此案!”

武則天見張說不但未能證明魏元忠有罪,反讓二張成了陷害忠良的嫌犯,心中真是憤怒已極。她事先已得二張面奏,知道張說答應替他們做證的事,如今卻出爾反爾,令武則天厭憎之極。

武則天拍案而起,沉聲道:“把魏元忠和高戩押回大牢,容後再審!”

姚崇急道:“陛下!”

武則天理也不理,拂袖又道:“張說是此案重要人證,一並拘押、待審!”

姚崇怒道:“陛下!今既不能證明魏相有罪,便應予以釋放!”

武則天面沉似水,一言不發,只管返身離去。

姚崇臉色鐵青,隨即走出長生院,站在階石上把發生在殿上的事情經過向群臣控訴了一遍,此事在文武百官之中立即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次日朝會,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當庭抗言:“陛下!魏元忠素以忠正著稱,今二張以張說為證,張說卻反證魏元忠無罪,如此情況,陛下就該開釋忠臣,陛下依舊羈押魏相與高寺丞,連做證的張舍人都拘押了,如此不公豈不令天下失心?”

更有人言辭激烈,直指武則天本人:“陛下革命之初,不失為納諫之主;暮年以來,竟成受佞之主耶?自元忠下獄,裏巷洶洶,皆以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賢良。忠臣烈士,皆痛心於私室而緘口於公朝,蓋畏易之兄弟之勢,徒取死而無益。方今賦役繁重,百姓凋敝,加以小人專恣,刑賞顛倒,竊恐人心不安,別生他變,爭鋒於朱雀門內,問鼎於大明宮前,陛下將何以謝之?何以禦之?”

武則天勃然大怒,呼來站殿將軍,戟指怒喝道:“把他們拖出去,統統拖出去!”

朝會不歡而散,太平公主聞訊大喜,邀楊帆過府,興致勃勃地對他道:“二郎,這一遭你可判斷有誤了,嘻嘻,二張欲以張說為證,如今反讓他們亂了陣腳。滿朝文武群情洶洶,正可為我所用。我打算明日入宮向母皇當面進諫,營救魏相與高寺丞出獄。”

楊帆在禦前有婉兒為耳目,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武則天此刻的心態了,武則天當日廷前奏對之後,怒氣沖沖回返後宮,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張說,真反復小人也,可鄙可恨,令朕厭憎!”

什麽叫反復小人?張說此前可沒有當堂作供說過魏元忠和高戩的壞話,哪裏來的反復?武則天這無意中的一句話,不但說明她事先知道二張收買張說偽造證言,而且對張說如今實話實說憤怒不已。

楊帆見太平一派天真,不禁搖頭道:“令月,不要得意忘形,現在不是你赤膊上陣的時候。”

太平公主抱怨道:“你啊,前番若不聽你的,人家早早出面,說不定早就救了人出來。如今你還要阻攔人家,眼下朝中局勢,難道你還看不明白?我那兩位胞兄在母皇面前一向怯懦,我若也不出面,豈不讓忠臣寒心?”

楊帆正色道:“朝中局勢如何,我當然看得明白,可是看明白了又能如何?決定這件事的,最終是皇帝,而皇帝的心意如何,難道你不明白?張說當眾作證,真相已然大白,天子為何不赦免魏相與高寺丞的罪名,反而把張說也押進監牢?

如果你貿然出面,觸怒天子,被天子剝奪你開衙建府的權利,豈不是得不償失?昔日勾踐臥薪嘗膽,作盡了小人,也不見越國臣屬寒心離他而去,你究竟在擔心什麽?還是太過熱衷權力,不想放棄這個拉攏人心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