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回程(第5/5頁)

至於她臨時改了主意,那是你調兵遣將給了她可乘之機,當時你在總督河南道兵馬,關人家大江東邊的威國公什麽事?

楊淩呵呵一笑,說道:“還沒稟明皇上?嗯,那就好!苗公公,其實你也知道,白衣軍到了今天這一步,已經不能算是白衣軍了,紅娘子領軍,而且只有區區五千人馬,返回已經不利於她們發展的北方,根本就是胸無大志,重做山賊去了,所以只要解決了迫在眉睫的縱敵逃逸之罪,她們安分地呆在山裏邊,不出來鬧事,漸漸的事情也就淡下來了。你看,他們過江的約五千多人,加上事先潛伏在山中的約一千人,這裏就有一些重要首領的家眷。紅娘子的崔家老寨,其實早就變成了駐紮在深山裏的一個自給自足的山寨,男女老幼非常多,這些人在他們起兵時並不見蹤影,這麽多家眷必然是留在太行山脈中藏身。紅娘子去尋他們,帶了一個大拖累,還能鬧得起事來嗎?”

苗逵連連點頭,又迫不及待地問道:“可是,眼前咱家指揮不利,使紅娘子輕易逃遁,皇上追究起來,咱家該如何是好?”

楊淩詫異地道:“縱敵逃逸?此話從何說起?響馬盜賊心不死,意欲潛入關中積蓄力量以圖東山再起,公公料敵機先,集結重兵挫敗他們的陰謀,迫使賊眾被迫放棄大計,逃入山中困厄難出,這怎麽是指揮不利呢?”

“啊?”苗逵張口結舌,臉皮子跟抽筋似的抽抽了半天,才吭哧憋肚地道:“這……這……啊!是……這樣嗎??”

楊淩擡頭望著婆挲的樹影和葉間斑斕的陽光,悠悠地道:“在一個遙遠的朝代,曾有幾位士子大肆抨擊朝廷弊政,地方大員因這些人名氣甚大,不知該如何處理,便上奏天子。皇帝震怒,他下了一道口諭,只有八個字:‘情有可原,罪無可恕’,苗公公,如果你是那位接旨的地方大員,你會怎麽做?”

苗逵莫名其妙,不知他為何忽地提起一件毫不相幹的佚事,但仍謹慎答道:“從這語氣,上意分明是要嚴懲,如果咱們是地方鎮守,自然要將這些不識相的士子砍頭,頂多大方一點,容他家眷收斂,不懸屍示眾罷了。”

楊淩笑笑,伸手折斷一朵淡黃色的野雛菊,湊到鼻端嗅著,說道:“那傳口諭的人心有不忍,傳達上諭時就動了點手腳,結果救了那幾個士子性命。”

苗逵驚詫地道:“傳達上諭,故意稍作修飾緩和,以曲上意,其實乃是內臣常事,但這道上諭僅有區區八個字,如何能動得了手腳?”

楊淩漫聲道:“簡單,那傳諭的人說:‘罪無可恕,情有可原’,一字未改,只是把前後兩句斷語顛了個個兒,苗公公,若是你聽了這樣的上諭,你是殺人,還是放人?”

苗逵啊啊半晌,似有所悟。

楊淩又一笑道:“還有一位將軍,因連吃敗仗,敗績難以遮掩,又恐皇帝責怒,因此他上奏戰報時,不得不具實上奏,但是提到敗績時,他不說屢戰屢敗,而說屢敗屢戰,皇帝見此奏章,感其英勇,便沒有降罪,苗公公明白了麽?”

“那……紅娘子余部?”

“打呀,白衣余孽毫無還手之力,被迫逃入深山,曾經不可一世、縱橫天下的白衣匪,淪落為衣食地著的山賊。不過……朝廷財賦緊張,不可再動重兵,以我之見,只調遣太行山麓各關隘要驛的駐軍就在嚴防,權當練兵演武了,又不多費糧餉。”

苗逵反手“啪”地一掌擊在自己腦門上,臉上剛剛綻出笑意,忽又緊張道:“不會有人彈劾麽?”

楊淩一攤手道:“未必有人不識相吧,再說,我是主帥,你是監軍,當初戰略意圖如何,如今是否達到目的,除了你我,還有誰說的清?”

苗逵這一聽簡直就是孫猴子脫了金箍籀,喜得就差抓耳撓腮了,他沒口子地道謝、點頭,鞠躬,感恩戴德的又和楊淩暢談良久,這才想及自己拋下大軍輕騎追來,離的隊伍也太久了,這才執手相望、淚眼凝噎,依依不舍地告辭離去。

楊淩笑吟吟地看著他高興而去,心道:“李逵……呃,苗逵兄弟,你就放心吧,我雖用了你一回,可我決不會幹出宋江下毒的腌臜事來,有什麽事,我盡量替你兜著就是了。”

苗逵打馬而行,心情輕快,比之來時大不相同:“還得是威國公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哎呀,國公那封信……”

苗逵想到這裏,連忙從懷裏掏出那封信來撕得粉碎,丟到馬蹄下的清清溪水中:“若依國公之計,這信可不能留,否則我就是非勝實敗了,這重責還得我擔著。”

望著碎紙屑順水飄去,苗公公長長出了口氣,感慨地自語道:“還得是讀書人呐,回了大營我就把劉主事的《西廂記》借來,光認字不行,還得多讀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