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節 明白(第2/5頁)

裴矩伸手從筆筒中又拿出了一支筆,伸手一展,已經鋪下了張宣紙,並不蘸墨,揮筆在宣紙上繪著什麽。

裴茗翠似乎習慣了他的做法,淡然道:“那人很執著,為個女人可以思念數十年,甚至沒事的時候,會畫畫她的畫像,聊以思念。從這點來看,我羨慕那個女人,也……欣賞那個男子。這世上專情的男人不多,長情的男人更少,他其實也是和聖上一樣,就算身邊女子無數,但是真正掛記的……不過是個死去的女人。”

‘啪’的一聲響,毛筆再斷,裴矩並不介意,另選了一支毛筆,仍是專注作畫。

“他這個人其實文武全才,志向極高,可卻有個古怪的毛病,他喜歡用繪畫來舒緩自己的壓力,他一畫就是數十年,可他甚少將自己所繪之畫給與旁人觀看,是以少有人知道他不但文武雙全,甚至對繪畫一藝也是涉獵頗精。大隋有兩著名畫師展子虔和閻毗,當初見到此人的繪畫,亦是自愧不如。不過後來不知為何,展子虔先是病死,閻毗後是亡故……本來這二人的死在旁人看來也是正常,可我事後一想,就覺得有奇怪。事情就是這樣,你看起來不懷疑的時候,怎麽都不會想到,但是你萬一懷疑的時候,才會發現到處都是疑點。這兩人……知道那人繪畫的一事,按理說不是什麽秘密,為什麽會先後亡故,難道是他們發現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發現了那人的秘密,這才身死?”

裴矩輕嘆聲,“有時候人看到多了會死,知道多了也會死。”

裴茗翠淡然道:“我本來已經覺得活著沒什麽意義了,知道多些也是無妨。爹,你說是嗎?”

裴矩握筆蘸墨,已經落下重重的一筆,“你是我唯一的女兒!”

他方才無墨繪畫極快,看真正落筆的時候卻是極慢,慢的落了一筆後,沉凝良久,這才看了眼裴茗翠。他在裴茗翠的對面,裴茗翠坐著,卻看不出他在畫什麽。

可無論畫什麽,裴茗翠已不關心。

裴茗翠聽到裴矩說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之時,眼角濕潤,一時間竟然哽咽,無法再說下去。

裴矩卻是再次落筆,“茗翠,自你出生後,我除了給你所需的一切外,可曾強迫你任何一件事情?”

“沒有。”裴茗翠搖頭道:“從這點來看,你是個好父親。”

裴矩擡頭,淡然道:“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這些不必混淆,亦不用彼此參與,你明白不明白?”

裴茗翠沉默良久才道:“可我生性好強,自詡聰明,從來不想被別人蒙在鼓中。我兩次落敗,只因為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嘿嘿!!!”裴矩冷笑兩聲,“你可知道就是因為這個不甘心,才讓聖上送命送了江山?”

“或許吧。”裴茗翠神色有了茫然,“偶然……必然……總之所有的因素夾雜在一起,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但我可以說,今日的局面,那人占了很大的戲份!所有人都以為,大隋之所以會亂,是因為聖上窮兵黷武,是因為三征遼東,是因為瓦崗軍的李密異軍突起,可卻少有人知道,其實隱患自從聖上登基後……不……應該說是,從大隋建國的時候就有隱患,卻是一直沒有根除,爹,你說對不對?”

裴矩只是繪畫,不理女兒。

裴茗翠自嘲的笑笑,“看來你真的很忙,就算把時間用在繪畫上,也不肯多望我一眼。”

裴矩微震,卻是沒有停筆。裴茗翠繼續道:“太平道創建數百年來,一直沒有壯大,卻亦是沒有消亡。實際上,在這數百年來,道教左右朝廷由來已久,很多赫赫有名之人本是道教出身,比如說東晉王右軍,閬中侯張魯,還有瑯邪王氏、陳郡謝氏等等……這些都是顯赫一時,可後世都不聞名,或者是不以出身道教聞名,何也?”知道裴矩不會答,裴茗翠自言自語道:“因為最重要的一點是,朝廷知道這些人實力太大,不想這些人蠱惑民眾,動搖自己的根基。所以無論哪個朝廷建立後,就算當上皇帝是被這些道教所扶持,也都是諱莫如深,好的會明裏封官,暗中削弱道教的根基,扶植無能之輩收為己用。猜忌心的反倒會大肆屠戮,斬殺才智之士,明令禁止,所以道教不傳,或者可以說,所傳非道。”

裴矩輕嘆聲,“你這故事好像很長?”

“這些必須要說,因為和那人有很大的關系。”裴茗翠苦笑道:“我研究了太多,一直都埋怨爹你忽略我,可我何曾認真的研究過你?因為這些道教都被朝廷忌諱,所有很多道人都是忘記了開創的初衷,開始隨波逐流。但是太平道卻是最叛逆的一種,從來不肯人雲亦雲。他們甚至可以說,不宣傳他們的大道,就以反朝廷為己任。這樣的大道當然不會得到任何朝廷的支持,幾起幾落,太平道遂轉到暗中發展。幾百年來,他們甚至鼓動北周的周武帝滅佛,獨尊大道,甚至眼看都要成功,但是結果不出意料,沒有任何皇帝會允許這種大道存在,周武帝和太平道拼了個兩敗俱傷。”